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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謝知歸溫溫和和道,平靜地望向他的眼睛。
小兔子們醒了,趴在籃子邊緣上沖他無辜地眨了眨眼,毛絨絨的小東西做什麼都很可愛,與此同時謝知歸也眨了下眼睛,是年輕人獨有的明俏鮮活,
兩者擺在一起,明匪玉最受不了後者。
他心口好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
來的路上他想了很多訓斥他的話,但這一刻,他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謝知歸察覺了他的異樣,笑了一聲,嘴角弧度很淺,但陽光格外照拂珍愛他的臉,霧化了冷漠的稜角,放大了一些溫柔朦朧的細節,因此很動人。
明匪玉怕再看下去真會被他蒙了心眼,掩飾性地掃了眼四周。
這就是他剛才訝然的原因,這裡離家也就不到百米遠,謝知歸還挑了個顯眼的地方待,拿衣服墊著坐在了樹蔭下面,身邊放個籃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出來春遊玩耍的。
很明顯,謝知歸篤定了他會追過來,一點不慌,在這兒等著他呢。
慌的只有自己。
明匪玉心裡暗自不爽被謝知歸拿捏住了,但又有點愉快謝知歸了解他。
這大概就是一段親密關係中,比較磨人的地方之一。
謝知歸笑夠了,喊他:「明匪玉。」
明匪玉回他:「嗯?」
謝知歸朝他伸開雙臂,眉眼舒展,神情明媚,恰似此刻,徐徐暖風穿過陽光,萬千綠葉嘩啦歡笑。
明匪玉再也挪不開眼,他逼迫不了自己眼睛和心。
「背我回去吧,我扭到腳了。」
明匪玉入神地看著他,心緒很亂,但有一個念頭格外清晰,千言萬語化做一句「好。」
他走上前把人穩穩噹噹地背了起來。
謝知歸也很配合,摟住他的脖子,安靜趴在他的背上,體溫穿透衣料傳了過去。
溫暖且源源不絕。
明匪玉感覺得到,這是謝知歸的示好。
「腳還疼嗎?」
謝知歸俯在他耳邊吐息:「還好,因為你來的及時。」
這話像滋生出了無數根鉤子撓進了心臟里,一口一口吞掉了他滿心火氣。
明匪玉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指責他了。
不管謝知歸是不是真扭到腳了,毋庸置疑,這是他給明匪玉消氣的一個方式……依賴的姿態,示好的話語,明媚的模樣。
他們往回走,心裡都裝著事。
謝知歸看著明匪玉緊繃的側臉,搞起了小動作,鬆開了一隻手,順著他胸膛摸下去,小心輕戳了下他的心口:「你還在生氣嗎?」
明匪玉語氣生硬:「摟緊了,別摔下去。」
「哦。」
謝知歸聽話地重新摟好他的脖子,下半邊臉藏在他背後,露出一雙眼睛看著他,轉了轉。
按理來說,明匪玉應該受不了他像小貓一樣撓人,戳一戳就有反應了,現在卻一點反應也沒有,難道是真生他的氣了。
他想了一下,告訴他說:「如果你和兔子掉河裡,我會先救兔子。」
明匪玉滿不在乎地哼了下:「你愛救誰就救誰,和我有什麼關係。」
他一開口,謝知歸聞到了一股酸味,帶著怨氣,從明匪玉身上發出來的,所過之處,熏的綠油油的葉子全打焉了。
他覺得明匪玉身上最硬的地方,應該就是他那張嘴了。
「我又沒說不救你」,謝知歸好笑地揪了揪他的頭髮,明匪玉感覺得到疼,但就是不想理他。
「你和兔子慪什麼氣?」謝知歸故意激他:「你多大了?三歲還是六歲?」
明匪玉青著臉,也不把心裡的不滿藏著了:「誰要你一個旱鴨子救,先保好自己的命!」
這些夾槍帶棒的話打在身上卻一點也不疼,謝知歸嘴角揚起不易察覺的弧度。
「我知道,我比你想的惜命多了。」
「那你就愛惜好自己,別動不動往林子裡鑽,往懸崖下跳!」
「我不會了。」謝知歸說:「我自私又怕死。」
明匪玉心裡不爽:「我已經知道了。」
謝知歸卻想: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但如果我很愛你,你死了,我會為你殉情。」
明匪玉停頓住腳步,詫異地轉頭看向謝知歸,卻看到謝知歸沖他笑了一下。
他用平和的目光說著像瘋了般的話。
明匪玉懷疑自己眼花了,因為他了解的謝知歸,說好聽點是薄情,說難聽點,就是極度利己。
對於把性命賠進一段感情里的蠢事,他一向冷眼旁觀嗤之以鼻,見到別人為此受難,還可能譏諷一句「活該。」
但今時今日,這樣蠢話竟然從他嘴裡說出來了。
是夢嗎?還是他氣昏頭了?
謝知歸在他震驚的眼前擺了擺手:「我說的是真的。」
明匪玉只知道他薄情,卻不知道有些事情,他說了,就一定做的出來,反正他已經沒什麼好失去的了。
而明匪玉突然想到了某些記憶里的零星片段,其實他的情人,也不全然是個自私的人,也曾經為他擋過刀劍。
忽然記起來,他悵然了良久,不說話,轉過頭,繼續往回走。
道路變的開闊平坦,透過稀疏樹木間的空隙,家赫然就在前方。
屋檐上,一縷條歪歪扭扭的炊煙延伸直天際,又像是一根堅韌的風箏線,牽引迷失的人找到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