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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匪玉冷聲道:「如果我不放呢?」
謝知歸認真地說:「那麼我會瘋。」
明匪玉呲地一下笑了,仿佛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笑話,他不留餘地地諷道:「你說我會瘋都比你會瘋更有說服力。」
謝知歸臉色微沉:「我沒撒謊。」
這句話絕不是開玩笑或者故意威脅明匪玉的謊言,而是他真的會失去神智,所有的意識被另一個人取代。
見明匪玉不信,謝知歸繼續說:「我現在的狀態怎麼樣,我很清楚。」
明匪玉斂了笑,蹙了眉,視線從謝知歸臉上掃過,剛才在氣頭上沒發現,他的氣色比之前還差,蒼白得簡直不像個活人。
視線往下,明匪玉突然攥住他的手腕,看到他手心上的傷口臉色瞬間變了。
「怎麼弄傷!」
謝知歸費了老大勁也沒能把手抽回來,無奈道:「一不小心摔的。」
「摔的?」
明匪玉顯然不信這個敷衍的理由,什麼樣的摔能把手心和五根手指頭都摔掉層皮?!木頭都斷在肉里了!
明匪玉將怒火生硬地壓了下去,儘量平和地和他說:「先跟我回去塗藥。」
謝知歸抗拒地推他:「我不回去!」
「你到底又想做什麼!」
隨著他這一聲怒吼,樹葉嘩啦啦震落在地,不遠處看熱鬧的紅蟲子們咻地把伸長的脖子縮了回去,眨眼躲進了花圃里。
而謝知歸的沉默和心虛的視線躲避,讓他更加篤定了心中的猜想,剎那間,憤怒在胸膛里熊熊燒起。
「你又想自殘是不是!」
謝知歸微愣:「……什麼?」
看到明匪玉憤怒和痛苦交加的神色,他立刻明白了,趕緊解釋說:「我沒有,不是你想的那樣,只是個意外,你別太敏感了。」
「意外?」
明匪玉強行把他的身體拽過來,兩人挨的極近,他凝視著謝知歸放大的瞳孔,沉聲問道:「如果今天我不同意帶你回去,你打算怎麼威脅我?」
「或者說,你又打算怎麼傷害自己?!」
謝知歸被他身上那股恐怖寒冷的氣勢懾住了,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他。
可是沉默在明匪玉眼裡就是默認,他默認了會用極端自殘方式逼自己妥協。
明匪玉氣的手在微抖,他怎麼能這麼狠心,一次又一次用這種兩敗俱傷的方式折磨人!
「說話!」
謝知歸:「我不會那樣做。」
明匪玉冷笑:「你不會嗎?」
他沒說出口的質問是——你不是已經對這招用的爐火純青了嗎。
「我真的不會。」
謝知歸抬起臉,如此近的距離,近到可以看清楚明匪玉眼底有多少根血絲,只要他微微踮起腳,就可以觸碰到明匪玉。
這是一個曖昧又極具迷惑性的距離,加上他聲音輕,很容易讓人晃神,掉進溫柔織就的網裡。
「我不想你生氣難過,所以我不會了。」
「再相信我一次可以嗎?」
明匪玉目光深沉地俯視他一眼,謝知歸也在看他,表情真誠極了,是那種不諳世事的少年,站在陽光下向你招手,光落在他肩頭上閃耀的明媚。
要信他嗎?心裡有個聲音在問。
兩人僵持了得有半晌。
最後,他還是牽起了他的手。
這次,謝知歸乖乖跟著他回去了。
他害怕明匪玉又要發瘋,畢竟剛才有一瞬間,之前被明匪玉差點掐死的畫面又浮現在眼前。
路上,他垂著頭,偷偷看了下明匪玉蒼白的側臉,又摸了摸脖頸,仍然有後遺症一樣的懼痛。
他只是提一嘴想回去,明匪玉反應就這麼大,再和上次一樣偷跑的話,還不知道明匪玉會瘋成什麼樣子。
上次是脖子,一次是什麼?會打斷自己的腿嗎?
謝知歸不敢深想下去了。
算了,他默默嘆了口氣,和一隻怪物是講不了道理的。
還是再等等吧,為了他自己好,也為了明匪玉好。
明匪玉餘光將他沉思糾結的樣子全數看在眼裡,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把人牽的更緊了。
回了木屋,明匪玉把他帶到桌子邊按著肩膀坐下,他去找藥和紗布來。
等他進了裡屋,謝知歸看著手上的傷口,又看向窗戶,不久前被他捏的那一塊凹陷了下去,牆壁上還殘留著細細且乾涸發黑的血線。
明匪玉很快就會知道他是怎麼傷,他逼問緣由的話,到那時候又要怎麼和他解釋?
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和他說,就算是再親昵的情人之間也會有不能讓對方知道的秘密。
更何況,他們現在算不上情人。
想到這裡,謝知歸掌心抽搐了一下,傷口好像燒疼起來了,他按住了抖動的手腕,垂下眼,長而蜷曲的睫羽遮掩住了某些隱秘的心事。
那些永遠不會被另一個人所知道的痛苦和煎熬,留給他一個人,在寂靜的夜晚裡,冰涼的被窩裡,面對著牆壁蜷縮起全身,默默咀嚼消化,直到天光破曉……
明匪玉一出來,就看到謝知歸盯著手心傷口發呆,那種神情具體說不出是落寞還是悲傷,但他一肚子的火氣莫名就給澆滅了。
他想輕手輕腳走過去,但謝知歸敏銳地察覺到他的存在,回頭的剎那,所有的情緒如潮水一樣嘩啦退去,只剩下一片光滑空蕩的沙灘,淡然地迎接烈日和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