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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拗到極點的人就是這樣,一生就動一次心,誰蓄意招惹了,就得一輩子負責到底。
當年某個薄情人懷著私心,引誘他進了這場甜膩、糾纏的幻夢裡,一手推他沉淪溫柔鄉,藉此騙取了長壽和健康,那時他就該知道,有些人不該去欺騙,因為他們會把謊言也當真,付出真心去守著。
謝知歸感覺有一股溫熱黏膩的液體順著脖子流入了衣服里,應該是咬破的血。
很疼很不舒服,但他不敢伸手去摸。
明匪玉還在盯著他。
「謝知歸。」明匪玉在他耳邊似幽怨地長嘆:「別再騙我了。」
第30章
那天, 明匪玉抱了他很久,直到他凍的打了個啊欠,明匪玉才把他鬆開, 沒和他說一句話, 轉身就走了。
月色慘澹, 狂風驟至,衣袂被吹的獵獵生風,銀飾孤寂鐺響,他孤身走入黑暗裡,身影單薄落寞。
謝知歸看的心裡有些悶,想喊住他,但簡單的三個字在嘴邊盤旋了許久都沒有說出口。
直到看不見他了,謝知歸才怔然地蹲下去, 在滿地廢墟里, 以一種受傷後的自衛姿態緊緊抱住了自己。
好冷, 這裡真的好冷。
明匪玉最後那句警告他不要欺騙的話從四面八方包圍了他,讓他丟盔卸甲,隨著尖銳陰涼的風盤旋在他頭頂, 還有木屑的刺鼻味道,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背叛的後果。
謝知歸想不明白, 事情為什麼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他只是來這裡做個暑期實踐,為什麼會被明匪玉這種怪物纏上?為什麼就非他不可?為什麼要折磨他?為什麼他要乖乖當那個替身?!
他又不欠明匪玉什麼!
繞著他的風發出了一聲悲重的嗚咽!
明匪玉一走,謝知歸不再掩飾脆弱的一面, 眼淚不自覺掉下來了,浸濕了衣服, 是委屈、是恐懼、是怨恨……還有, 還有許多他自己不知道的緣由。
這個夜晚太冷了, 兩個同樣落寞的身影在月光下漸行漸遠,直到黑暗徹底吞沒了兩人之間的連接的那條路。
謝知歸低聲宣洩完,緩緩起身,離開了那個混亂的地方。
他以為明匪玉回去了,又在外面磨磨蹭蹭了好一會才進屋子,因為他的眼睛哭紅了,怕明匪玉看到。
屋裡很黑,也不像有人的樣子。
他站在門口,朝裡面輕喚明匪玉的名字。
「明匪玉?」
沉默的黑暗中無人回應,只隱約有他的回聲響起。
不在嗎?
可是這麼晚了,他還能去哪裡?
謝知歸踏入門內,點燃了光,清楚在屋內環視一圈,沒見到明匪玉的影子。
這一晚,謝知歸一直沒睡,明匪玉也沒有回來。
他先是坐在床上等,安靜望著屋外伸手不見五指的天色,後來又坐到了窗戶旁邊等,窗台上一隻小蠟燭陪著他。到了後半夜,冷的受不了了,就去柜子里拿了一件衣服披著,回到窗邊坐下。
只是院子裡,一直沒有出現他想看到的身影。
蠟燭靜靜燃燒,在天亮的前一刻熄滅,蠟油從窗台順著灰褐色的牆縫爬下,在謝知歸腳邊匯聚成了一大塊凝固的蠟油塊,仿佛黏住了他的腳。
窗邊的身影一動不動,好像成了一座會呼吸的白色石雕。
清晨林中第一聲鳥鳴聲送來天亮的訊號,新一輪太陽從天際線升起,彼時清白色的天光恰好落到了這個院子裡,將木窗邊謝知歸的身影拉的很長,面龐蒼白神情安靜,闔著眼,好似睡著了。
吱呀。
院門被人推開了。
謝知歸立刻地站起,披著的外衣直接滑落到地上,他撐著窗柩,緊張地看向院裡那人。
明匪玉也看到了他,和他眼下一片青黑,很快反應過來,謝知歸坐窗戶邊等了他一夜。
一夜啊,他也一樣心亂的沒休息嗎?
不過這次他不問了,沒必要問下去,反正謝知歸為了迎合他,會把假話也說成真的。
明匪玉移開視線,他是回來拿東西的,進了屋子,徑直略過欲言又止的謝知歸,去了裡屋。
謝知歸跟著他過來了,只是扶在門邊,沒有進去。
他看著明匪玉在牆角那個大箱子裡翻找著什麼,輕聲試探問:「需要我幫忙找嗎?」
明匪玉沒吭聲,他想了想,又問:「你昨晚去哪裡了?」
久久沒等到明匪玉的回應。
等他把需要的繩子找到了,起身路過謝知歸身邊時,謝知歸突然扯住了他的衣袖。
他又重複一遍:「你昨晚去哪裡了?」
明匪玉看了眼他的手,覺得可笑,冷聲反問:「你是站在什麼立場、以什麼身份管我?」
「……」謝知歸被噎住了。
是啊,他有什麼資格管明匪玉去了哪裡,做了什麼。
明匪玉不客氣地將袖子扯了出來,用力一甩,謝知歸被袖風帶著踉蹌了幾步,因為坐了太久加上一夜沒睡,頭昏腿軟差點摔倒,扶著牆壁才穩住身形。
明匪玉藏在袖中的手握緊,不去看他,大步邁出了屋門,走下了木階。
沒走出幾步,又停住了腳步,回頭果然看到謝知歸在門口看他。
只是無聲地看著,哪怕他能說一句挽留的話都好。
可他什麼也沒做,躲在陰影里,一步也不肯踏入光中,哪怕他的腳尖已經抵在了屋檐下陽光打下的那條光線邊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