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頁
可他那時太興奮了,沒有察覺到明匪玉答應的那麼乾脆是有問題的。
他口中的怪物比他以為的狡猾。
等幾天後,他帶著一副健康強健的身體,興沖沖回到醫院,醫生告訴他,他的妻子已經生了,是個三斤半的女兒。
本以為是雙喜臨門,結果他一進病房就看到妻子抱著孩子坐在病床上,眼圈紅紅的,像是剛哭過,一看到他,沖他歇斯底里地又哭又罵,把手上能砸的東西砸了個遍,在孩子驚恐的哭喊聲里,醫生護士手忙腳亂制住她,把孩子抱走了。
謝三霄被砸傻了,不明白平日裡溫柔的妻子為何會崩潰成這個樣子,不過很快,他也崩潰了。
因為妻子一生產完就知道了他和明匪玉之間的交易。
他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有多自大。
一切都是明匪玉故意的,他以戲耍螻蟻為樂。
謝三霄以為他在這場交易里贏了,殊不知,其實是掉進了一個巨大的陷阱,他才是被玩弄的那個。
明匪玉如約給了他六十年,不過,是痛不欲生的六十年。
妻子知道了他的虛偽薄情,痛斥這個混蛋不配做父親,雖然在他百般懇求下沒有離婚,但也是貌合神離了。
他回霧山想找明匪玉算帳,但他怎麼也找不到活死人村了,一次次無功而返,最後放棄了。
幾年過去,女兒健康長大,夫妻兩個一邊欣慰,一邊又為女兒的未來擔心。
謝三霄把渾身本事全教給了女兒,希望日後她碰上明匪玉,能夠有自保能力。
痛苦到這裡就結束了嗎?
當然不可能。
世間萬物都是守恆的,你得了六十年的陽壽,就得有人失去六十年的陽壽。
五年後,謝三霄第二個孩子出生了,是個男孩,一出生就體弱多病,他以為是早產導致的,結果一位資歷頗深的老天師一眼窺破其中腌臢。
說他這個兒子本該活到八十二,但如今只有二十二年的陽壽,並且易招鬼怪,少有寧日。
孩子缺的這六十年壽命去哪裡了呢?
老天師看了看謝三霄,嘆了口氣,沒明說。
但夫妻兩個都明白,激烈爭吵了一整夜,第二天,兩個人去民政局離婚了,孩子們都歸媽媽。
兩個孩子都因為一個自私的父親遭殃,謝三霄很愧疚,自覺離開了,很少再出現在他們面前。
可是他走了也沒辦法把兩個孩子的生活帶回正軌。
謝知歸從小到大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他是麼兒,為什麼他身體不好,爸媽對他的關心卻不及對姐姐的十分之一。
媽媽能清楚的記得姐姐一個月來早中晚每頓飯吃了什麼,絞盡腦汁換不同的菜色,營養搭配均衡,卻不記得他喜歡吃的水果是什麼,也不知道他對芒果過敏。
被忽視的孩子不吵不鬧,不是代表他懂事,他不在乎,他也會難受的、會不滿的,只是知道說了媽媽也不會上心,說了一次兩次過後,就懶的說了。
後來他才知道小時候遭遇的種種不公,是因為爸媽已經接受他活不過二十二這個事實了,選擇用漠視來麻痹自己的心臟,如此到了不得不分離的時候,就不會過於痛苦。
畢竟一個他們沒愛過的孩子,就算走了也不會疼到宛如撕下心口一塊肉來。
謝知歸知道這些的時候,已經長大了。
難受嗎?也沒有多難受。
一是這麼多年,父母對自己的態度太奇怪了,他多少察覺的出一點內情。
二是他那個時候,獨來獨往多年,對人對事已經很淡漠了。
有老人在他面前摔倒求他救命,他一眼也不會多看,徑直走開,等上了公交車才會幫忙報警。
所以難受也就一點,針扎手指頭那樣,只有,一點。
他是這樣覺得的。
媽媽他能夠當陌生人漠視掉,但謝三霄不能,他恨透了這個爸。
生了他們兩個,卻沒盡過一天為人父的責任,還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他和姐姐,一次又一次坑害他。
最恨的時候,他在廚房切菜,會不自覺把案板上的菜想像成謝三霄,一刀下去接一刀,哐哐哐!菜渣到處飛,刀揮的快出了殘影。
謝三霄真的該死,各種意義上的。
姐姐顧念著點父女之情,下不了死手,謝知歸可沒有這種負擔。
無論是謝三霄活著的時候,還是他身體沒了,以靈魂體寄居在自己身體裡的時候,謝知歸想弄死他的心只增不減。
這一點,他和明匪玉高度契合。
回到夢境裡。
謝三霄還不知道他的好兒子有多想弄死他,聽到兒子說知道了當年的事多少有點心虛,輕咳幾聲,打算繼續用嘴皮子勸勸他。
女兒都能勸動,兒子怎麼不能了,這孩子還更像他呢。
「阿歸,我們是骨肉至親啊,我們應該一致對外,不應該內訌,明匪玉狡詐多端,他就是想玩弄你,你不要被他騙了。」
謝知歸點頭:「說的對,我們應該一致對外。」
謝三霄欣慰地「嗯」了下,「好孩子,爸爸才是真心為你好的人。」
「我知道,所以請你永遠呆在這裡,不要出去了。」謝知歸笑了笑。
謝三霄神色瞬變,他明白這個兒子打定主意要把他困死在夢境裡了。
這裡謝知歸的地盤,不會給他留能夠出去的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