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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仙何時才能下工?」方綺夢握著馬鞭子,大步來到葉先生的桌子旁邊問——尋常人喚醫者一聲「仙」,乃是尊重敬愛之意,此刻這聲「葉仙」從方總嘴裡叫出來,如何聽都帶著幾分戲謔與揶揄。
葉輕嬌低頭給面前這位剛診斷過病情的患者寫藥箋,音容皆是一派寧靜,「今日患者多,若接班大夫來得再晚些,怕是要等到暮食過後了。」
葉輕嬌葉先生乃是出了名的軟硬不吃,方綺夢心中雖有一二猜測,但也清楚無有遷怒之說,可讓她糾結的是,她無法確定葉輕嬌是否也參與了其中。
她往旁邊凳子上一坐,抱起胳膊閒聊道:「聽說你們家老溫又立功了。」
那邊幾個排隊等另一個坐診大夫看病的人,聞言怪異地瞅了方綺夢幾眼。
葉輕嬌竟絲毫不避,坦言道:「她賭上命拿了提燈師又如何,年紀不到四十歲,捅破天都升不了官加不了俸,好死不死偏遇上幾起孩童被拐的案子,且先不說被不知情的人以訛傳訛罵成甚個狗樣子,我只知道——」
說到這裡,葉先生抬起頭沖醫館門口嘆道:「我只知道,我那口子已經帶她那幫兄弟們連軸轉了四天,不知道正在給誰家找孩子呢,她自己孩子還扔在朋友家裡,好幾天都沒問過了。」
旁邊一三十來歲的婦人翻個大白眼,哼哼道:「誰讓他是當官的呢,他不找誰找?他不護著我們小老百姓誰護著?再說了,我們繳納的皇糧國稅,不是用來叫他們吃乾飯的……」
葉輕嬌給筆蘸墨,低頭繼續書藥箋,邊和方綺夢說話,「三日前有個女的跑去武侯鋪子叫人幫忙,說她的兔子掉進了廢梨園的枯井裡,幾個武侯過去,跳進了去才知道那井未全枯,武侯差點陷進淤泥沒能出來,最後還是把兔子給提了出來,綺夢你說,老百姓養著當官的,當官的怎麼不辦人事啊,抓人牙子去啊,閒得蛋疼抓什麼兔子嘛。」
說的誠然是這婦人。
只見被葉先生拐著彎罵了的婦人嚯地起身,指著葉輕嬌罵道:「你男人無能你還別不承認,這幾年來我們歆陽明明風平浪靜,他沒事找事非抓什麼提燈點燈的師傅,這不是貪功是什麼?南曲街上砸毀的那幾座燈樓,哪一個它不是公府搜刮的民脂民膏?如今倒好,抓了一個提燈的,叫老百姓的孩子跟著償命!……」
「溫離樓無能」與「這幾年來我們歆陽明明風平浪靜」這兩句話說出來,聽著就叫人覺得諷刺,也不知是誰腦袋別在褲腰上,領著緝安司上下千餘號武侯拼死護著這方城池,護著這方百姓的。
「放你媽的屁!」
寫好藥箋的葉大夫拍筆就罵,想當年她老人家當「山大王」的時候,這幫踢天蹦地叫囂的猴子們還不知道在哪個山頭扯旗呢。
「你見著武侯砸壞的燈樓?還是說你男人出錢建的燈樓?那我可得好心提醒你了,歆陽城內三百八十二座燈樓,皆是我家溫樓閒暇時帶人上北林伐竹子,運回緝安自己做的!你男人的錢去了何處你最好問清楚,莫是賞給三曲哪位姑娘做恩錢了,你還一派天真蒙在鼓裡以為自己男人為大晉國做了多大貢獻,我看子子孫孫倒是多呦。」
婦人被罵得臉上青紅交錯,衝過來就要和葉輕嬌——呃,那架勢誠然是要幹仗的。
小小醫館裡登時熱鬧起來,勸的勸,攔的攔,醫館老闆聞訊後也拄著拐從後院過來。
婦人鬧罵得極其凶,市井上的髒話不重樣地往外飆,葉先生四兩撥千斤,誠然不是吃素的。
醫館老闆腿腳不便不敢往前湊,只能在旁大聲勸著:「葉仙您是醫家,還是官太太,您何必跟她一個粗鄙的無知婦人計較呢,有失身份、有失身份吶!」
方綺夢及時躲到旁邊,且聽見人堆里不疾不徐傳出葉輕嬌的聲音,慢條斯理,不容置疑:
「憑什麼不計較,憑她粗鄙無知還是憑她說的話好聽?容她罵我那口子難聽話,就不興我回她兩句麼,若哪天溫樓為人污衊栽贓,為人口誅筆伐,我既知她清白無辜,難不成還要顧及身份,端著架子一言不發麼?」
醫館老闆張張嘴,啞口無言——這附近人人皆知,葉先生平素溫和不爭,但對於維護溫緝安,葉先生從來都是毫不退讓的。
方綺夢抱著胳膊,啪一聲手心拍上自己額頭——得了,什麼都別想問了,老葉這是妥妥的不準備開口啊。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閱覽。
SolWorks殺我。
81.蛛絲馬跡
「大東家去上都巡查生意了。」
——從劉三軍給出這樣一句回答開始,到葉輕嬌為躲避她提出問題而不惜和人發生爭執,方綺夢心中那顆懷疑的種子就如同受到了九天瑤池的聖水滋養,幾乎在一夜之間就從顆小嫩芽竄成了參天大樹,簡直勢不可擋。
溫離樓絕對參與其中了,方綺夢心想,不然相州和陳宿的官差怎麼會雞蛋裡挑骨頭般為難當地的豐豫商號,而使她幾番無法脫身回來?要知道,在此之前,豐豫於當地規規矩矩辦事,老老實實做人,兩地公府最是喜歡豐豫商號不過。
「哎呦!」著急忙慌翻身下馬的人腳下一個趔趄,險險以臉戧地,報這方故土以磕掉門牙為代價的熱烈親吻。
還好被旁邊的眼疾手快的畢遙一把拉住:「阿主您可小心些罷,上次幸虧是......您才得以只摔腫了嘴,如今怎的還這般急匆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