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頁
當官的容昱立時就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容黨硬生生吃了半年的異地牢飯,才被他三弟容棠想方設法花巨額銀錢贖出,險些命喪他鄉。
給容昱提供錢財讓他在官場繼續打拼的人,徹底成了容蘇明的豐豫。
容黨回家後著人查東珠之事,種種跡象表明,使大成夾帶東珠被查出的正是容蘇明。
大成徹底賠光,容家二房身負巨債,偏生遇上容昱媳婦難產,一屍兩命,長孫未能降世,容黨一病不起。
真正把叔侄倆推上兩立台的,是一年後容箏的死。
那年夏末,朝廷突然對海上倭寇浪人用重兵,沿海一線全面封鎖,商船回岸,百姓內遷,豐豫斷了支柱生意。
近些年生意發展太迅猛,經此突變,豐豫尾大不掉,容黨聯合不少歆陽及外地商號,意圖一舉擊垮容氏豐豫。
入冬,容箏病重,卻瞞住了容昭。
「阿姊無須擔心,我這不過時疾罷了,吃幾副藥就好,倒是聽泊舟學話,說豐豫情況不大順,阿姊注意康健為要,生意何時都可以再做。」雙目空洞無神的姑娘靠在床頭,瘦得眼窩都陷了進去,唇邊卻始終揚著淺淺笑意。
似乎什麼困難都將會過去,烏雲散去時,陽光會重新普照大地。
容蘇明因生意之事已不眠不休連軸轉了三個晝夜,路過家門進來看看胞妹,停不了兩口茶時間。
她沒察覺出來別的什麼,握了握妹妹的手,交代道:「好生養病,外頭的事有我處理,待熬過這個冬,開春後咱一家上與君山嗅花踏青去。」
「好呀,阿姊這回可要說話算話!」
「絕對算話!」
孰料一別就是今生今世,言出必行的人只失信過妹妹,這次,她又是說到沒做到。
阿箏走了,走在那年冬天最大的一場風雪即將終結時,走在漫天陰雲即將散去時。
隱忍,容蘇明選擇暫時隱忍——容昱出年後將會擢拔,而且有個內閣高官看上了容昱,想招容昱為女婿,身為容昱家族一員,誰也不能在這個時候生事端。
二房叔父嬸娘可憎,大哥哥容昱誠然無辜,說得誅心露骨些,容昱做官對容蘇明以及豐豫而言,絕對的利大於弊。
她就是再想收拾叔父容黨,終究也不會給容昱帶去麻煩。
容昱從朝歌送回消息,朝廷戰事將終,欲撥巨款頒政令,對戰中虧損各行各業將行安撫補助之策,以復民生。
容蘇明抓住機會,連手臧氏等幾家同樣受到巨大衝擊的商號,在出年開春後一舉使豐豫完成浴火重生般的蛻變,豐豫沒垮,反而更加強大起來。
報復,瘋狂的報復隨之而來。
「容蘇明!你到底想要如何?!」
剛有起色的大成被人突然重擊,幾千兩的生意眼看著就要打水漂,容黨病得瘦脫了相,連外袍都沒穿就直接追來了家祠門口。
家祠內,素衣青年點了三炷香插/進香爐,規規矩矩叩拜祖宗先人,背對著容黨以及外面的一眾容家人,淡淡回答道:「祖父母去前將所留家產一分為三,三房均分,長房的那份,今日我來討回。」
討回?容黨喘著粗氣瞪大眼睛,那份家產若給了她,大成要拿什麼東山再起?!
「簡直是胡說八道,哪裡來的家產一分為三?!」容黨矢口否認,站在家祠門外沒敢進來,手扶著門框才勉強站穩虛弱的身子。
頓了頓,他道:「你阿翁去時又非我們一家人在場,容氏族老亦都在旁,家產之事清晰明了,容蘇明,你爹故去多年,你祖父母的家產緣何要留給你?」
容蘇明起身,逐個往牌位前的長明燈里添油,消瘦使面善的人看起來變得凌厲,說出的每句話都像根烙紅的鐵針扎進容黨心窩:「你想用那份家產重振大成,你怕昱大哥哥依賴我太重,這本無可厚非,但你不該要靈澈性命。」
「容黨,阿箏是我唯一的親人,你要了她性命,你猜我為何隱忍至今而不發?」容蘇明慢條斯理添油,慢條斯理說話,有風吹進家祠,燭火搖曳,垂幡擺動,似乎是在應和容蘇明的話語。
容黨往後退了一步。
他身後,容家所有人都沉默,無論主僕。
吉榮站了出來,來到她男人身後朝家祠里的人唇齒相駁道:「若非是你逼迫我們在先,我們為何要與你過不去?小蘇明,做人不能太沒有良心了!你阿翁還沒出三年祭呢,你休要在我家太猖狂!別以為你用那幾個臭錢就可以拿住我家昱哥兒命脈,他可是官!生殺予奪的官!」
容蘇明添好油,緩步退到家祠正中央,微抬起頭靜靜注視供台正中間的神龕。
煙霧繚繞中,她道:「祖宗神靈在上,我若對容昱有毫釐不利心思,死後萬鬼欺,孤魂無人祭。」
轉回身來,隔著半間家祠,長房蘇明朝二房老爺冷冷一笑,「容黨,斷絕關係罷,你我正面較量,有仇報仇,有冤報冤。」
—
明爭暗鬥至今,便是遠在朝歌的容昱也都看得分明,父親容黨和母親吉榮,在堂妹容昭面前不過都是極盡心思的跳樑小丑,捏死大成商號對於豐豫來說簡單得如同捏死只螞蟻。
容昱也知道,堂妹容蘇明是個十足的冷心冷性之人,內外都冷,這樣的人不僅適合官場,她做什麼都能有所成就,是以多年來容昱也未插手過堂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