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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宅子是葉輕嬌置辦的新家,房款都還沒付全呢溫離樓就已經讓一家大小搬了過來,若非最近這陣子人人都忙,溫葉兩口子還尋思著把朋友們喊來家裡暖房呢。
花春想搬來把小凳子坐到葉輕嬌身邊,端起小木碗來餵如意吃蒸雞蛋,小丫頭大概真的餓了,一口一口吃得認真。
花春想邊餵著孩子,邊淺笑道:「新廚房使著感覺當然好,我家穗兒還問呢,不知葉姐姐那套灶台是請哪家師傅砌的?誠然好用,回頭我們家的廚房也要照著這個改一改的。」
葉輕嬌抿嘴淺笑,眼角眉梢雖淡然,但掩蓋不住神色上似有若無的幾分羞澀,以及語氣里隱隱的自豪,「沒請哪家的師傅,不過都是寒煙她『爹爹』抽時間弄的,若是你也喜歡,待過了這陣子,叫溫樓給你畫了圖紙送去。」
「原來是溫大人的手筆,我說怎麼這般獨一無二呢。」花春想說笑著打趣葉輕嬌道:「我瞧那灶台、砧板、櫥櫃等物件的高度正合葉姐姐身量,想來溫大人沒少用心,他自己進廚房可是要直不起腰的,葉姐姐可真是賺了,嫁得溫司這麼個甚都會做還又貼心的人。」
細心的容夫人雖然總能從言語與舉止間看見溫大人與葉先生的恩愛,但當她這般近距離感受到葉輕嬌提起溫離樓時的那種發自內心的幸福時,她發現自己竟然是羨慕的,即便她不清楚自己究竟為何要羨慕。
葉輕嬌長這麼大經歷也算坎坷,細算起來她在這歆陽城甚至都沒有一個親近些的朋友,遑論什麼閨中密友,乍聞花春想此言,她竟不由得麵皮微微一紅,忙忙擺手謙虛道:
「溫樓不過是因為自幼苦慣了,什麼都得自己動手弄,誤打誤撞叫她學會了點修補的小本事,過日子勉強夠用,可跟你家容大東家比不上,你家那位一單生意就不知能掙幾多子兒,你也是翻看帳本撥算盤的東家,你兩個倒是叫我們羨慕呢。」
言罷,兩人對視一眼,不由得一同咯咯笑出聲來,都在笑自己竟然說得出這種話來。
小木碗裡不過才蒸一個雞蛋,如意這個屬雞的才吃下約莫半個,就開始哼哼唧唧又推碗又抿嘴不吃了,但凡花春想給她強餵進入一點,無疑都會被她悉數再吐出來。
集萬般寵愛於一身的如意小丫頭終於東扭西扭地從葉輕嬌膝頭滑下去,一路小跑著朝支著書發呆的寒煙衝過去。
花春想趕緊放下碗去抓人,生怕這個小魔頭去打擾寒煙和泊舟溫書,孰料如意大概是在屋子裡待久了,被她阿娘拉住胳膊後她方向一轉就直接朝屋門口奔去。
拗不過,小魔頭最後還是如願以償地由改樣巧樣領著去外面玩了,雖然天還在下雨,但什麼都阻擋不了容小金豆玩耍的熱情。
花春想叫桂枝把如意沒吃完的東西送回廚房,以備小丫頭暮食吃,她自己則坐過來和葉輕嬌一塊切藥材。
通往後面的推拉門敞開著,伸長的雨檐由兩根柱子穩穩支撐,落下來的雨絲在檐上匯聚,變成小水珠嘀嘀嗒嗒密密集集滴落,那雨打萬物的聲音叮叮咚咚,好聽極了。
葉輕嬌重新抓來一把待切片的藥材,並將扁籮里已經切好的推到花春想這邊,方便正在用藥碾子的人拿取,她壓低聲音問道:「聽說今晨乾明街撞車,死的那個是你家如意她二祖父?」
「......」大概是沒想到懸壺濟世治病救人的葉先生也會有這樣與人閒話的一面,花春想愣了一下才嗯了一聲,道:
「好像是因為大成鋪子出了事,他著急忙慌往鋪子趕,走到山楂西街和乾明街那一段的交錯口時,跟山楂街過來的一輛拉貨馬車撞在一起,兩車俱翻,也傷了許多人。」
大概兩口子之間有默契罷,葉輕嬌心裡想的和溫離樓此前「擔心容蘇明」的想法十分契合。
但畢竟身份不同,葉輕嬌不必像溫離樓那樣牢記身份按規章行事,便道:
「今日裡的事情都湊在了一塊,既陽縣的生意被豐豫接手、大成商號就出了意外、五花兒街上的蒼州商也聚堆鬧了一番,容二老爺偏在這個時候發生意外,就連給我們家送菜蔬的小商販都在說,此番大成出事背後其實是你家那位在主導,而容二老爺之死,也和你那口子脫不了干係。」
花春想兩手握著碾子的手柄,低頭碾著碾槽里的藥材,沉吟片刻後溫聲解釋道:
「其實在我看來,撞車翻車之事自有街道司的人去查,即便是牽扯了人命,若苦主家屬有疑惑,或者街道司覺得哪裡有不妥,大可一通伸冤鼓敲到緝安司的司台去,再不濟,歆陽也還有提刑司和石公府的公府所能收百姓一紙訴狀,沒有人能隻手遮天的,容昭也只不過是個商。」
葉輕嬌瞧一眼坐在窗邊走神的寒煙、以及埋頭溫書的泊舟,在切藥材的細碎聲音中輕聲道:「世上很多事不是你身正就不怕影子斜的,若是如此,溫樓當初也不會陷在城南改舊的『兆聯案』里險些喪命了,春想,你自然是得仔細著、上心些。」
城南改舊的兆聯案曾是歆陽懸之數載而未破的案子,溫離樓曾作為嫌疑最大的人而牽扯其中。
雖然後來此案真兇在另一起案件中誤打誤撞被緝安司緝拿歸案,但當時如果不是坐鎮瓏川的督撫大人一力擔保,溫離樓早就不知成為那位劊子手的刀下鬼了,當時還是副職的石公府誠然也是願意護著信著溫離樓的,但真正將溫離樓扣上「殺人犯」三個字的,正是歆陽城內的如刀軟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