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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軒停下,裡頭下來位清瘦但矍鑠的老叟,拉著容顯未言先泣,「你說你爺他小我將近十歲哇,怎麼就能一聲不吭地走了呢,我受不了啊......」
容顯親迎這位馬伯伯進家門,花春想收回來看熱鬧的視線,無意間和容時的目光撞在一起,後者在微微頷首中不著痕跡地錯後半步,和善中不失恭敬:「二嫂嫂請。」
「小叔請。」花春想客客氣氣的,與容時一道向靈堂走去。
不知是不是花春想的錯覺,方才在視線交匯的瞬間,她在這位容四爺的眼裡看見了抹一閃而過的揶揄。
他的態度如常,似乎是對那位以胸無城府著稱的紈絝容三爺也會有這樣玲瓏的一面一點也不覺得奇怪,那道頗為揶揄的目光反而給人這樣一種感覺——「龜孫子你終於也裝不下去了罷?哈哈哈哈哈......」
花春想心裡隱約生出中不成形的猜想,容家孫輩之間,其實藏著更大的不為外人知的秘密,容蘇明自然也卷在其中。
但接下來的事情容不得她有時間細細琢磨到底哪些地方不對勁,因為即便她帶著孩子,喪事上這個那個的也少不了她來經手。
縱使在她自己看來,她於這邊容家而言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外人,但在非容姓之人的眼裡,花春想就是主家可以當事的人。
容家老姑奶奶不知道使了什麼法子,把三房容棠老老實實鑲在了這裡,在容昱從朝歌奔喪回來前,他與可意兩口子就只管坐在廳堂旁邊,接受前來弔唁之人的寬慰就好。
吉榮醒過來後好似一夜之間蒼老十歲,原本保養得光鮮美麗的容貌變得暗淡憔悴,鬢邊華發生,肩背佝僂,自是無法再像以前那樣大權在握說一不二,便被安置在主院裡好生歇著,容顯不讓她輕易來前面的靈堂,怕母親太過悲傷。
容時從瓏川回來,前頭當大事迎往來的人一下子就變成了容顯和容時兄弟兩個,容顯頓覺輕鬆不少。
而容三爺和容四爺至今都未成家,喪事上處理瑣碎事務的擔子,就這麼避無可避地落到了老二家的花春想身上。
她對容顯家的大小事務根本是兩手抓瞎兩眼一抹黑,萬幸吉榮遣了身邊最得力的老媽子過來幫忙——幫忙是一方面,老媽子主要的任務還是盯著代表長房的花春想,不過七姑娘容昀和八姑娘容映也在,兩人雖然年紀不大,但做起事來都是實實在在行之有效,毫不拖沓,這幫了花春想不少。
從朝歌走水路至歆陽一般需要八、九日時間,加上傳信之人的路程花費,容昱回到歆陽起碼也要半個月,喪葬繞不過容昱這位嫡長子,但棺材停放半個月,其里必會開始發壞,容顯收到容昱的飛鴿快信,與家人商議後決定停棺三日即葬,不等容昱歸來。
消息傳到吉榮那裡,她堅決不同意,而且還和容顯鬧了起來。
烏金西落,來弔唁的人已經散去,嘀嘀嗒嗒的嗩吶聲也被叫停,樂人們結伴到臨時搭成的灶棚下吃飯去了,院子與靈堂里的經幡被晚風吹動,下人們逐一掌亮燈盞,容棠打個大大的哈欠。
大概是因為身處這樣一個事死喪白的場景下罷,可意借油燈的光亮看著一桌之隔的男人,一股無法言喻的悲涼從心底緩緩漫出。
「看我作甚?」容棠用手心抹一把打哈欠流出的涕淚,手足委頓可見不能舉止之態,誠然菸癮犯了,他淚眼婆娑吩咐可意道:「找間僻靜些的屋子,叫/春/喜把傢伙什給我送過去。」
說著他向旁邊候著的家僕招手,藉口身體不適讓人把他攙扶出靈堂,一走三頓地晃悠著離開。
容棠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可意的視野中,她如前般坐著一動不動,未幾果然見那個名叫/春喜的小廝捧著小包裹朝後面跑去,可意知道,那包裹里裝的都是容棠抽福/壽/膏用的傢伙什。
她早已忘了丈夫是何時何地又為何而沾染上的大煙,當她猛然間發現以前那個魁梧壯碩的男人變成了一個肩聳項縮、顏色枯羸奄奄若病夫初起的人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天色擦黑,該走的人都走了,剩下的都是與容黨本家的容姓之人,今夜要留在這裡守靈的。
灶棚下又成了一鍋可飽腹的燴雜拌,大廚招呼管事的人來,道這鍋是做給主家吃的,叫靈堂里的人來盛飯罷。
即便容家幾房皆是家境殷實,平素食用較尋常人都為精細,但遇上白事時,大鐵鍋里一鍋燉成的食物這幫爺們也是不挑的。
一聲開飯從靈堂門口傳來,裡面服素披麻的人陸陸續續出來用飯,嘈雜漸漸聚到煙燻火燎的灶棚下,靈堂這邊依稀可聞後面主院裡傳來的爭吵。
主院離靈堂的距離不遠也不算近,這般都能聽見吵嚷,可見動靜不小,可意聽見了也只是眨眨眼向容黨的棺材看一眼,無動於衷。
花春想小磨盤般忙碌一整日,得了吃暮食的時間就趕緊來後面這間容時給安排的房間找女兒。
如意乖巧,跟著穗兒與巧樣,餓了吃飯閒了玩耍,不時還有二房的容昫容曖來陪她玩,整日下來容小金豆既沒哭也沒鬧,乖巧地一塌糊塗,卻在看見阿娘進來後哇一聲大哭起來,哭的一塌糊塗。
也不知道小傢伙是不是在心裡以為阿娘不要自己了,偏偏還不會說話,真難過啊。
被阿娘抱進懷裡後,如意為了表達自己對阿娘的思念之深,摟著阿娘脖子哭得更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