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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蘇明將手中水杯遞給花春想,道:「誠然不是太好,我們就先上去了。」
說罷,拉著花春想大步離開。
待走出這片區域,花春想一手端著水杯,一手被容蘇明拉著,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問道:「你方才那幾句話何意?如何還牽扯上溫司了,莫非當真與那些說不得的風月情有關?」
容蘇明「嗯」著笑了聲,回答道:「是風月沒錯,但還真和老溫沒關係,那謝氏一廂情願,末了得不到回應就反賴老溫薄情寡義,溫離樓吃的虧,泰半還是和她那張臉有關。」
恰好有位艮山樓里的夥計端著托盤路過,花春想順手把空茶杯給了夥計,反手拉住容蘇明的同時自己也放慢了步伐:「你怎知道的這些?」
兩人已沿著遊廊從後院走來了前堂,戲台子上的狸貓換太子正唱到關鍵時候,底下的觀眾個個兒聚精會神,仿佛身臨其境,容蘇明往戲台子上掃了兩眼,湊近過來低聲道:「我還知道謝氏想趁著這趟來歆陽再見溫離樓一面,」
說到這裡,她語氣又帶了兩分促狹:「如何,可要通知你葉姐姐一聲,好叫她把老溫看緊點?」
花春想臉皮一熱。昨日她阿娘花齡跟她聊天,說起某個商號的大東家在外面偷偷養外室的事情,就交代花春想把容蘇明看緊點,當時阿娘聲落容蘇明就走了進來,花春想懷疑這傢伙聽見了,但容蘇明的表現又那般淡然,好似什麼都不知道,這不,今兒這不吃虧的人就把話又拐著彎兒噎回來了。
她有些羞澀地摳了下容蘇明的虎口,癟嘴道:「這一路回來都快把我給顛散架了,你這廂竟還有心思拿我開玩笑,促狹鬼,不理你了。」
「我錯了我錯了,」容家主堆著笑把夫人往樓上帶,「過會兒點菜的時候仔細看看,這裡的烤全羊味道極佳......」
瞧著容二兩口子的身影最後消失在樓道轉角,謝氏的女侍身影一閃從一樓的某根柱子後出現,她走到後院與前堂交匯的遊廊入口,伸著脖子往遠處瞧卻什麼都看不到。
方才她家姑娘從二樓下來透氣,無意間看見容二兩口子在後院水台邊,姑娘便獨自過去了,不巧方才大相公也往後院水台的方向去了,這會兒容二兩口子攜手離開,那就是說水台邊只剩下了大相公和她家姑娘,女使在原地踟躕,她有些擔心她家姑娘。
女使的擔心不無道理。
謝氏嘴硬,見容昱還站在那裡,她走到水台前撩水淨手,冷聲道:「你家老二的話你也聽見了,想罵就罵罷,反正這裡就你我兩個。」
蔚藍天空上有大朵大朵潔白的雲飄過,短暫地遮擋住了刺目日光,容昱的眉眼在雲翳下顯得更加深邃了幾分,他默了默,道:「你又何必非要拿這種話來刺我。」
眼前的女子生得很美,而且聰明,但脾氣壞,嬌縱,小心思小動作不斷,眼裡揉不得沙子。由來她庶出嫡養的經歷,容昱可以理解她的種種做法,但理解不代表能接受。何況他素知她心高氣傲,便縱使兩人孩子都平安康健地長到五歲的年紀了,可容昱也清楚地知道,說不定哪天謝氏就會拿著和離書找他和離,奔更好的前程去。
謝氏掏出帕子擦手,垂眸盯著旁邊盛滿水的水桶里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即便心裡不是這樣想的,開口來卻非要給容昱堵兩句不痛快:「我從來說話就難聽,你又非頭一日知道,外頭的鶯燕說話你保准愛聽,更也不會噎你刺你叫你難受分毫,尋她們去就是了,何必非要來我這裡受氣,官人以為呢?」
「謝氏!」他又這樣叫她,那冰冷無波的語調仿佛時時刻刻在提醒著他,他深愛的妻、他長子的娘,當初究竟為何會難產而亡。
想到這裡,那種被容昱按捺在心裡的、他拒不承認的隱秘情緒,終於又一次隨著微風無聲消散——他暗暗握緊拳頭,自己方才有些衝動了。
雲走遠,陽光再度灑落,將一切都暴露在光明之下。
容昱的胸膛數次起伏,他別開臉,恢復了淡然的模樣:「好了就上去罷,我妹妹們已經到了。」
說罷,男人轉身離去,被攥得指節發白的手被他無聲無息隱回了袖子中。多年為官,他早已學會收斂情緒隱藏心思,唯獨面對謝氏時,他有時會忍不住心裡最真實的想法。
這件事情,這種情緒,讓他至今都覺得駭然無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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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是要接觸接觸才會對彼此有了解,無論接觸到的那一面是真是假、是好是壞。
容昱丁憂期間深入簡出,在經過初初那幾日不得不親力親為的事情之後,他就整天待在家裡讀書寫字,將來訪的客一律拒之門外,旁人都道他是因為妹妹容晗的事情在避嫌。
實際上容晗的事情,避不避嫌當真不是他這位內閣大相公能決定的,歆陽緝安司這個地方,他的手伸不進去。
作為家中長子,回來之後的容昱上侍奉母親吉榮,下教導妹妹容昀、容昫和容曖,卻唯獨管束不了弟弟容顯,以及妻謝氏。
母親吉榮對謝氏這位身份高貴的額兒媳婦千般萬般滿意,自然處處維護這謝氏,每每容昱嘴裡用來拒絕否定的「不」字都還說完,母親吉榮就出面來維護著兒媳婦,偏一旁還總有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容顯,次次都要攪鬧得容昱頭疼,末了還要被母親念經一樣數落一遍,說什麼能攀上謝家不容易,叫他一定要讓著謝氏寵著謝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