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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喝點水吧。”陳嬤嬤自打雲婉還是個姑娘時就侍奉在她身邊,後來又跟著她來了端王府,最是了解她的脾性。
王爺深夜被召入宮,十有八九都和已經幾個月沒回來的世子有關。王妃只世子這一個兒子,每每有世子的消息,都是這樣不吃不喝地等著。
“嬤嬤,你說是不是舟兒出了什麼事?往常王爺入宮,便是說舟兒的事,也不會這麼久都不回來。”雲婉的眼中似乎已有了淚水。
這幾日她連著心慌,每日都擔心葉行舟的安危。從前每隔幾日端王便會告訴她一些葉行舟的消息,可自上次同她說了,到今日,已經過了近七天了。
“世子自幼聰穎,武藝又高,又有王妃每日祈福,定會逢凶化吉的。”陳嬤嬤安慰道。
“可我心裡,卻總是安定不下來。舟兒自幼就和聖上一起學習,他為聖上做這些,我自然不會反對,可我只有舟兒一個孩子,他若有危險,我當如何自處。”雲婉說到此處,再抑制不住地哭了起來。
陳嬤嬤剛想再安慰她幾句,便聽得外面傳來小丫鬟的聲音:“快進去通傳,王爺回來了!”
“王爺回來了。”雲婉聞聲連忙起身,焦急地往外跑去。
陳嬤嬤勸她不住,只得連忙拿了件斗篷,跟著她跑了出去。
端王葉齊歸臉色不是很好,正風風火火地往書房走去,還不等他拐過王妃的院子,就見自己的妻子只著了一件單衣,從院裡跑了出來。
“是不是舟兒有消息了?”她話音裡帶著一點顫抖,讓葉齊歸的心跟著狠狠地揪了一下。
“大晚上的,怎麼也不披一件衣服,著涼了怎麼好。”葉齊歸將自己身上的外衣脫下來裹在她身上。
“是不是舟兒有消息了?”雲婉卻沒有理他,只是問著同樣的話。
葉齊歸垂下眼帘,沒有回答她,只是執起她的手道:“和我來書房吧。”
雲婉十六歲那年,嫁給了當時還駐守西南邊關的葉齊歸,彼時他還不是聖上親封的端王,那時他驍勇善戰,為大俞解決了西南邊陲長年的戰亂,立下了赫赫戰功。
西南平定之後,先皇封葉齊歸為端王,雲婉跟著他一路從西南來到了北方的盛京。
葉行舟就是在盛京出生的。那時雲婉差不多可以算是全盛京最幸福的人。夫君深情,未曾納妾;兒子孝順,是盛京這一輩年輕才俊中的佼佼者。
她以為這樣的日子就會這麼一直進行下去,她安安穩穩度過餘生,只等葉行舟娶妻生子,享天倫之樂。
誰知先皇突然病重,年輕的昭寧帝在風雨中即位,而葉行舟作為新帝最得力的幫手,也一下子忙碌了起來。
雲婉只大概知道自己的夫君和兒子都在忙些什麼,她大抵知道盛京有些不好的人在做不好的事,不過她從來不過問。只她不曾想到,有一天,她的舟兒要遠赴西南,甚至面臨生命危險。
“齊歸。”沒人的時候,她向來和從前一樣,叫自己夫君的名字。只是這一回,她既想聽到他的回應,又怕他的答案讓她接受不能。
“婉兒,你看。”葉齊歸拉著她走到書房裡懸掛的大俞山河圖面前,握著她的手指在了其中一個點上,“這裡就是壇城,是先帝攻了多年都未曾有過什麼進展的壇城。”
他突然笑了一下,將雲婉攬進了懷裡:“可是我們的舟兒進去了,不僅進去了,還炸掉了孟溱的老窩,這個臭小子,竟然把定福塔給炸了,真是一點都不怕事大啊。”
雲婉已是淚流滿面,她單薄的身子在微微地顫抖,眼神突然開始變得空洞,好像是透過這幅地圖,看見了廢墟灰塵中自己的兒子。
“我們的舟兒,實在是太優秀了。”葉齊歸說到這裡,突然說不下去了。
沒有什麼痛比白髮人送黑髮人更為錐心刺骨。昭寧帝孟煜只說葉行舟沒有了消息,可葉齊歸又何嘗不知,這言外之意就是凶多吉少。
一向知曉掩藏內心情愫的帝王,在他面前都已堅持不住,而他作為一個父親,又怎能再強顏歡笑?
“婉兒……”
雲婉早已在他懷中泣不成聲,她顫抖著身子,幾欲暈了過去。
“齊歸,求求聖上,讓舟兒回來,無論生死,讓我再見他一面。”雲婉只說完了這一句,便暈倒在自己夫君的懷裡。
陸柒醒來時,當空的明月正照在她身上,耳邊是悠揚的琴聲,陌生的曲調在空曠的江上迴響。
她仿佛睡在一艘小船上,可以聽到近在咫尺的流水的聲音,與琴音相合,有種說不出的空明輕透。
她動了動手指,想撐著身子坐起來,一股好似被碾壓過的疼痛讓她倒抽了一口冷氣,跌了回去。
“公子,陸姑娘醒了。”身後傳來一個蒼老但熟悉的聲音。
琴音突然急切了起來,帶著殺伐之氣,混入寬闊的江水之中,仿佛要衝開一條水路一般。
月光下,船頭的白衣男子背對她而坐,似乎像是與世隔絕了一般,透出一點孤傲來。
“喂,你帶我去哪?”陸柒用盡力氣起身,夜風從她已經有些破爛的紅衣中穿進來,擦過皮膚的涼意讓她打了個哆嗦。
琴音又變緩了,在兩岸隱沒入黑暗的群山之中潛行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