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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她站在原地,靜靜地聽完那首歌,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距離上一次聽到上帝消息,又是幾百年過去了。
這個答案出乎上帝意料。
神有些驚訝,很快又釋然,還感到一絲理所當然。
安洛希雅從來都不是地獄的其他惡魔,她喜歡很多美好的藝術。
她喜歡那些栩栩如生的畫作、慷慨激昂的歌劇、曼妙悠揚的歌聲,還喜歡壯闊巍峨的景色、輝煌精美的建築……還喜歡自己。
「你喜歡什麼就吹什麼。」上帝溫和的說道。
片刻之後,響在耳邊的卻是一首關於夏夜星辰的歌謠,輕快又空靈。
一曲終了,安洛希雅低頭看著有些疑惑的耶和華,調侃的說道「您不是聽膩聖歌了?況且您在我眼前,我也沒有必要再去睹物思人。」
安洛希雅的感情從來純粹不加掩飾。
上帝在那一刻奇妙的聯想到了清晨潔淨剔透的風、夜色中皎潔的明月光和冬日裡落在指尖的雪花。
有一年冬天雪下的格外大,整座山脈都銀裝素裹,厚重的大雪有半米高,房子外的碧湖直到湖底都結了冰。
房子裡,燃燒著火焰的溫暖壁爐邊擺放著一張長椅。
安洛希雅懶洋洋地半躺在上面,用雪白的豐厚皮毛將自己包裹住,那個姿態相當隨意。
上帝走過來,微微無奈的說道「坐姿要端正。」
安洛希雅將身體往潔白柔軟的絨毛中又縮進去一點,堵上耳朵當沒聽見。
「坐姿要端正。」上帝又重複道。
「反正沒有別人。」安洛希雅坐起來扶著額頭,小聲嘟囔著說道。
風雪如此來勢洶洶,山腳下城中的人類忙著取暖過冬,瑪土撒拉作為城主,忙的人都瘦了一圈,以諾心疼孩子,下去幫忙分擔事務了。
小聲抱怨了一句後,安洛希雅還是坐直了身體,擺出優美的姿態。
窗外大雪紛飛,溫暖的壁爐旁,安洛希雅翻看著《天使拉結爾之書》中的詩句,隨便挑選了一首,輕輕地念道:「
誰在指尖接雪花
冰雪照耀誰的夢裡
一片雪花飄落在掌心
然後化成淚水落在心裡」
即興念了幾句詩後,安洛希雅就打算合上書,坐在她旁邊的上帝卻將書從掌中抽走,低頭淡淡地接著念道:「
夜空是最遼闊的不朽
高空中閃爍的寒光
成星辰墜入眼底」
某種長久積蓄的情感突然迸發。
安洛希雅身體微微頓住,抬頭望著那個銀髮白衣的身影,目光專注到近乎迷戀。
這真美好,這真糟糕。
她感到自己像溺水的人,不斷沉淪在深海里,並且甘之如飴。
安洛希雅愛這個大部分時刻溫和淡漠,卻又不經意間表露出喜怒哀樂、全知全能的同時又純粹剔透的神祗。
如果說從前她愛上帝,如同愛遙不可及的幻影、愛北方天空中閃爍的極光。那麼現在她則掀開了那些璀璨虛幻的光環,真正愛上了那個有血有肉的耶和華。
「你喜歡這首詩?」上帝念完後問道。
「沒有,只是隨口一念。」安洛希雅說道。
以諾在陪伴了自己的孩子幾十年後,再一次踏上旅途。
第二次離家,當年俊雅清貴的青年成了俊雅清貴的中年。
當初最開始遊歷時,常常有人懷疑以諾和安洛希雅是否是情人的關係,但現在再走出去,陌生人只會懷疑這是不是父女。
以諾讓馬車隨意奔跑,沒有目標,不知不覺間,竟然又來到了當初的美迪亞小鎮。
一個老婦人拄著手杖慢慢行走,剛巧在鎮口看到停下的這輛馬車,頓時露出了驚訝和懷念的神情。
時光是最摧殘凡類的利器。
最初見到那個頭髮微白的年老婦人時,安洛希雅和以諾完全沒意識到這就是莎拉,直到她喊出自己的名字。
「安洛希雅小姐、以諾先生。」老婦人打招呼說道。
以諾最先反應過來,在她的五官上仔細辨認一番,才說道「原來是你,莎拉小姐。」
「小姐這個稱謂我幾十年前就稱不起了,現在別人一般叫我老婆婆。」莎拉擺著手笑道。
記憶中還是恬靜秀美的單純少女,重新見到時已經垂垂老矣。
莎拉倒是對安洛希雅從沒改變過的容顏,和以諾還在壯年的模樣不驚訝。
「我既然當年知道了阿斯蒙蒂斯是墮天使,自然也能猜出他的朋友不是人類。」莎拉平和的說道,然後邀請兩個人去她家做客。
「那麼感謝款待。」以諾點頭說道。
這棟房子除了變得更加老舊一些,和幾十年前並沒有兩樣。
莎拉親自泡了紅茶給他們喝,以諾問道「怎麼沒有看到其他人?莎拉你的家人呢?」
莎拉倒茶的手微微一頓,「當年我的父親死後,我就沒有親人了。」
「那丈夫和子女呢?」以諾問道。
「我沒有結婚,一直都是獨身一人。」莎拉說道。
「那總該有僕人。」以諾說道。
莎拉神色有些莫測,苦笑道「小鎮上的人並不是很願意接近我。」
一無所知的以諾專挑莎拉傷口上捅刀子,知道一點內幕的安洛希雅忍不住做了個手勢,打斷以諾的話。
「阿斯蒙蒂斯曾經為你去伊甸園拿了生命果。」安洛希雅平靜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