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3章 癸字卷 道真相紫英欲插手
寂靜中,一名吏目進來,悄悄遞給張懷昌一封文書。
張懷昌拆開一看,遞給孫承宗,孫承宗瀏覽之後,點了點頭,一邊遞給馮紫英,一邊道:「好了,禮卿已經來信了,他和楊元、柴國柱商量過了,和紫英的想法一樣,暫時放棄晉南,只要守住太原就行,全力在晉北消滅豐州白蓮,驅逐土默特人。」
既然袁可立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兵部就只能支持了,當然也會去信給袁可立提醒,太原不容有失,這是底線。
至於說太原以南的幾個縣,那言外之意就是袁可立可以自行斟酌決斷,必要時放棄也可。
馮紫英看完袁可立來信,沉吟了一下:「我寫一封信給卜失兔,讓他動起來,既然他是朝廷冊封的順義王,沒有理由看著素囊叛亂而無動於衷,若是這樣他這個順義王還不如就給素囊,起碼還能安撫素囊,……」
馮家與土默特人的關係匪淺,張懷昌和孫承宗都知道。
卜失兔和素囊因為順義王之爭由來已久,卜失兔得了順義王之位,而素囊這邊朝廷給了個安撫性質的龍虎將軍,但素囊顯然不滿意,他認為他實力更強,應該當順義王,但卜失兔則是年長,更是認為順義王位理所當然該是他的。
「嗯,這樣最好,去一封信催促一下卜失兔,哪怕不真打,做一做樣子,起碼也能迫使素囊撤兵回草原去,我們集中力量消滅豐州白蓮這幫亂賊!」
張懷昌咬牙切齒,極為憤怒,山西形勢惡化必定會牽扯到遼東,使得朝廷左支右拙,也難怪南京方面在和朝廷談判時越發咄咄逼人。
「白蓮教這幫亂匪已經成了肘腋之患,山西如此,只怕北直隸和山東亦有可能爆發,而豐州白蓮更成為了他們的榜樣,所以我們首先必須要把豐州白蓮這股亂匪徹底打下去!」
「禮卿兄心無旁騖應對晉北局面當無問題,晉南這邊的亂局若是能被阻於太原以南,那最終局面肯定會向好,但這也取決於陝西衛軍和固原軍進入晉南的速度節奏,紫英,你才回來,看你的架勢,也是早就做了準備,否則蒲州你也不會把潼關衛軍派駐進去,伱估計如果陝西這邊完成集結準備趕赴晉南,需要多少時間?」
孫承宗徑直問道。
「半個月吧。」馮紫英想了一想,「趙千山和滿桂部在蒲州可以先行北上,馬進寶的固原軍早已經準備停當,可以立即命令他們渡河進入晉南,突鋒營、摧城營和越山營可能要略微慢一些,但一個月內進入晉南當無問題。」
張懷昌和孫承宗都很滿意,馮紫英一來就帶來了好消息,一個月內這兩萬多大軍都可以進入晉南作戰,讓袁可立後顧無憂,那山西局面就大有可為了,之前的種種擔心也可以放下了。
「既是如此,那就立即去令,蒲州部先上,拖住晉南亂軍,防止晉南亂軍全力進攻太原,也命令固原軍火速北上,要在太原以南徹底解決這些亂軍。」張懷昌拍板。
馮紫英暫時沒有提及邱子雄的事情。
他考慮到情勢還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晉南亂軍紫金梁部雖然看似氣勢很盛,但其實是建立在晉南朝廷軍隊相對弱勢的情形下,無論是衛軍還是當初柴國柱派出的山西鎮軍隊,都是屬於才組建起來的,其本質也還是衛軍,所以才會遭遇挫敗。
他給邱子雄的去信也就要求其現在不要急於擴大規模,不要隨意收編來投亂軍,而應當把精力花在掌控住這支軍隊上,順帶加強訓練,提升一下戰鬥力。
一旦局面成熟,就要讓他立即易幟,甚至可以來一個反戈一擊,給紫金梁部或者豐州白蓮這一類的所謂「准盟友」以狠狠一刀。
商討結束之後,馮紫英留了下來,也請孫承宗留了下來,三位兵部主官都在,馮紫英把自己對兵部改革的一些想法提了出來。
面臨當下日益趨緊的形勢,似乎誰都對眼前局面不滿意,誰都感覺到捉襟見肘,誰都有改革的想法,所以對於馮紫英的一些設想,張懷昌和孫承宗也不意外,這一位本來也就是不甘寂寞之輩,真要在兵部里窩著按部就班了,那反而才不正常了。
「五軍都督府應該進行改革,我的意見是其遍練職能應當直接剝離出來,讓五軍都督府徹底虛化,其實按我本意,是直接裁撤,只是擔心反對聲音太大,但現在各地衛軍戰鬥力參差不齊,兵部也沒有專門部門應對督導,五軍都督府人浮於事,根本沒有管過,所以這一塊編練職能拿回來,要履職起來,……」
馮紫英的這個意見倒也正常,五軍都督府都是一頭死老虎了,編練職能原來在他們那邊,但實際上卻是下放到各省都司,兵部督導指導不力,這一點馮紫英在陝西深有體會,所以才要求改變這種狀態,對都司的考核,就是要以衛軍的戰鬥力和編練規模、程度來作為細化標準。
「另外,我建議要對京營和上三親軍進行整編。」馮紫英這一句話倒是引起了張懷昌和孫承宗的興趣。
「京營整編倒是說得過去,不過上三親軍,紫英,他們歷來只負責宮禁守御,也是皇上親控,要整編上三親軍依據何在?」孫承宗看了一眼張懷昌,沉聲問道。
「兵部有統管整個朝廷軍隊的權力,車駕司不但負責驛傳、運輸,也負責儀仗和禁衛,只不過兵部車駕司一直未曾履行這份職責,而又皇帝私人掌管,這也導致了很多問題,據我所知宮禁上極其混亂,後宮妃子爭相賄賂宮禁士卒,內侍與上三親軍官員亦是關係匪淺,上三親軍戰鬥力急劇退化,甚至到了腐朽不堪的地步,鐵網山秋獮就是一個典型範例,若非上三親軍無能,皇上焉能受此刺殺重創,弄得現在這副模樣,朝廷還要被迫和南京偽朝談判,這成何體統?!」
張懷昌笑了起來,這個傢伙饒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其實是變相表達對朝廷與南京談判不滿啊,或者說是對他未曾參與到朝廷與南京談判的事兒不滿。
孫承宗也聽明白了,他也捋須微笑,他一樣對此不滿,作為還在與南京打仗的兵部兩位侍郎,居然不清楚朝廷和南京談判的內情和進度,而談判的人據說居然是禮部派出的人,這簡直太荒謬了。
「呵呵,稚繩,紫英,朝廷和南京談判這事兒的確有,我也知道,不過麼,談歸談,能不能談成,能談到什麼程度,現在還不好說,我個人不是太看好,但即便是要談成的話,我覺得啊,那也是對咱們有利的,……」
張懷昌在說到最後一句「咱們」的時候,加強了語氣,孫承宗和馮紫英都明白,這個「咱們」不僅僅是指朝廷,更可能是指「士人」,指「文官」。
「懷昌公,我們不反對談,但起碼我們兵部該有人參加吧?戰場上打不回來的,談判桌上也談不回來,這個道理都明白,歸根結底還是要靠咱們在戰場上打得如何來決定,當然我也理解朝廷難處,比如陳繼先首鼠兩端啦,王子騰又兵進南直隸增添變數啦,現在北邊建州女真和白蓮教又在作妖萬一打爛江南朝廷無力支撐啦,可如果不展現足夠強勢的實力,南京方面肯定會異想天開,漫天要價,要我說啊,義忠親王要想坐上皇位,不是不可以,但得和咱們內個,和咱們文官朝廷約法三章,……」
馮紫英的話把張懷昌和孫承宗都嚇住了,二人都下意識地環顧左右,並無其他人,張懷昌這才鬆了一口氣,皺起眉頭:「紫英,慎言。」
「大人,這不就只有咱們仨麼,我也就實話實說罷了,義忠親王和湯賓尹、繆昌期、顧天峻這些江南士人捆綁在一起,只能同患難,不能共富貴,這個道理我們都明白,義忠親王不就是想要把帝位傳承轉到他這一脈上來麼?當了二十年太子卻如此憋屈地被皇上給奪了,肯定很難受,很不甘,現在皇上神志不清,身體日壞,他當然要有想法了,立南京偽朝其實也就是存著看能不能借江南之力奪回正朔,如果不行,那就乾脆把江南賣了換回帝位一脈也不錯,……」
馮紫英言簡意賅,通俗易懂地把這裡邊道理說出來,張懷昌和孫承宗都忍俊不禁,雖然大家都明白這個道理,你也不能說得這樣直白啊,這也太傷天家尊嚴了。
不過對義忠親王朝廷文臣們印象都不太好,因為其性格有些像早期的元熙帝,不過念及義忠親王現在已經五十好幾,再說身體好,也已經出現一些衰老病痛的徵兆,所以內閣和朝廷文官大佬們也都覺得可以談,反正就是張氏一脈中兜兜轉,沒什麼不能接受,為了大局嘛,總不能讓建州女真和蒙古人以及白蓮教這些叛匪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