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8章 癸字卷 兵變施壓,窮途末路
「選德,繼續查下去,我需要你們繼續查下去。」馮紫英話語裡充滿了堅定和暗示,「不解決西安四衛的問題,西安城不會太平。」
「嗯?」常選德一驚,目光落在馮紫英身上,「大人,此話何意?」
「西安四衛是一個契機,清理陝西官場的一個契機,你應該知道我之前精力都主要放在軍務上,平定陝北和關中平原東部的民亂是首要任務,但是不瞞你說,陝北局面很快就會落幕,關鍵在關中平原東部這幾個州縣,亂軍攻勢正猛,興安所、秦州衛和鳳翔所的那點兒衛軍夠嗆,同州朝邑丟了,估計華陰和華州也難逃一劫,但耀州和渭南是我的底線,如果這兩個地方也淪陷,西安城絕對民心大亂,我這個巡撫就難辭其咎了。」
馮紫英攤開來說。
察院八個御史,以熊建秋這個山西人為首,常選德這個湖廣人次之,八個御史中四個北地人,三個湖廣人,一個江西人。
熊建秋那裡馮紫英有把握,所以他必須要說服常選德這個湖廣人支持自己,這樣把察院御史力量牢牢掌握在手中。
有了察院御史的支持,自己這個巡撫可以在官場上就立於不敗之地了,即便是盧川也再也難以翻起波浪。
同樣察院御史有自己的支持,也可以對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發起進攻,敲山震虎,迫使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按照自己的計劃來做事,而不是給自己處處設置障礙或者陽奉陰違。
「我沒有太多時間這樣和有些人耗下去,必須要打破這種伱好我好大家好這種溫吞水局面,不想干就滾蛋,要壞事的我就要把他們拿下,否則拖到明春,陝西和山西那邊如果局面同頻共振出現亂象,那就是天王老子都難以收拾下來了。」
常選德也是幹了十年的御史了,自然不會輕易被馮紫英一番話就打動,沉吟了一下才道:「大人,你要對讓布政使司那邊低頭,或者要把盧大人拉下馬?」
「呵呵,選德,你可真的不忌諱啊。」馮紫英笑了起來,「這麼說吧,如果盧川願意配合我把陝西局面收拾下來,我不吝給他一個體面的走人機會,但是你覺得他能答應我的條件麼?他在陝西深耕這麼多年,陷得太深了,西安四衛的事兒他有份,多地士紳豪強和他牽扯甚密,按察使司那邊早就拿住了他一些包攬訴訟徇私枉法的事兒,不過是孫一傑怯於一戰,不敢揭開蓋子罷了,哼,說句不客氣的話,他的小舅子壟斷渭河一線運糧營生事宜,就足以把他打入深淵了,都察院那邊壓著他的檢舉難道少了?可他還不知自愛,這些事兒選德你不是不知曉吧?」
常選德無語,一個左布政使,正二品的大員,豈是御史幾封檢舉彈劾就能讓其落馬的?人家背後也不是沒有人。
方從哲和盧川過從甚密,逢年過節,盧川給方從哲在京中相府和德清方氏老家送的禮物都得要用大車裝,誰不知曉?
便是遠來的右都御史,現在的刑部尚書劉一燝不也一樣和盧川是同科,二人往來一樣是綿延不絕,真當下邊御史就是不食人間煙火,都是鐵頭銅項的愣頭青不成?
「大人,你可要考慮清楚,要動他,西安城就得要地震,而且朝中怕是也引起軒然大波啊。」常選德嘆了一口氣。
「西安城要地震,那也有我擔著!至於朝中,葉相那裡我也已經去過信了,他應該明白我的苦衷,陝西局面不能拖,就像山西一樣,一拖就拖成這樣,如果朝廷不及時採取措施,山西就是下一個陝西,甚至局面還要更糟糕,還會波及到中原,陝西可是邊地,山西卻是腹心之地了。」
馮紫英的話沒有讓常選德安心,他追問:「葉相回信了?」
馮紫英搖搖頭,「選德,你還是不信任我?這種事情葉相怎麼可能回信,帶個話表示知道了已經很給面子了,好歹方相顏面上那裡得過得去啊,到時候他能幫我在方相那裡緩緩頰就阿彌陀佛了,方相也有台階下嘛。」
若是馮紫英說有回信了,常選德反而不敢信了,但馮紫英這麼一說,常選德卻信了。
而且他也沒得更好的選擇,熊建秋那裡肯定是要跟著馮紫英走的,而且自己鄉人領袖官應震又是鼎力支持馮紫英的,北地和湖廣士人現在結盟,沒理由自己拖後腿。
想了一想之後,常選德才又說出最關鍵的問題:「可大人,四衛中兵頭兵痞不少,若是他們被人挑唆作亂起來,這西安城經受不起啊。」
「選德,固原軍已經到穆陵關了。」馮紫英笑了笑道。
「啊?!」常選德吃了一驚,隨即回過味來,這一位可還是兵部右侍郎呢。
接下來的幾日,察院的御史們動作力度越來越大,陸續又有多名軍官被帶走羈押,又牽連出一連串的地方官員,最後一條線就指向了布政使司的一名參議,直接由常選德出面將其宣布停職待勘,接受審查。
柳府。
柳元培焦躁不安地背負雙手來回踱步,一直等到前院傳來腳步聲,他才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如何,梓泉,巡撫大人怎麼說?」
「巡撫大人不肯干預察院查案,……」裘梓荃滿臉頹喪,「察院這幫人是要挖咱們的根啊,再這樣下去,就要逼得下邊那些人來造咱們的反了,……」
「哼,不僅如此,盧大人那邊也不會善罷甘休,他們都開始對布政使司的人動手了,這指向誰太明顯了吧,巡撫大人這是要做什麼?」
柳元培簡直不能理解,這馮紫英非要和盧川過意不去麼?大家和睦相處不行麼?
你要掀翻盧川,一家獨大,朝廷答應麼?
「現在怎麼辦?」裘梓荃時而咬牙切齒,時而垂頭喪氣,「盧大人那裡我們姑且不管,御史要動布政使司的人,我們也管不著,他有本事去找察院的麻煩,可我們下邊那些個混帳卻是不省心的,現在鬧騰得厲害,把咱們事情翻出來,我們……」
柳元培臉色也露出陰狠之色,「馮紫英是給咱們來了一招偷梁換柱啊,不逼著咱們東出去打仗,卻用察院御史來查案對付咱們,只針對軍官,不動士卒,倒是把主意打得好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兒?」
「老柳,我們現在怎麼辦?」裘梓荃不耐煩了,「必須要採取對策了,否則咱們要麼就要成階下囚,要麼就只有成為那些人的刀下鬼!」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柳元培嘴角下撇,「安排人做事!」
裘梓荃聽得柳元培這麼一說,反而有些怯了,「對察院御史,還是……」
柳元培瞪了裘梓荃一眼,「你瘋了,巡撫大人身邊無數江湖好手,還有親兵數百,尋常人去都是找死,御史那邊,倒是不妨給一個警告,……」
「那恐怕用處不大。」裘梓荃旋即搖頭:「巡撫大人豈會因為御史們被警告一下就退讓,你覺得他是那種人麼?」
「那你覺得當如何?」柳元培遲疑著道:「兵變?可萬一控制不住,弄假成真,下邊那些混帳可就不認人了。」
裘梓荃也覺得不好辦,兵變要扇呼起來簡單,但要平息就難了,關鍵是到最後他們也未必就能控制得住下邊幫兵頭們,尤其是他們感覺到御史們都是針對他們而來,那就更不可能輕易罷手。
「那能不能找兩個可靠一些的,規模弄小一點兒,到時候我們給些好處,只是在巡撫衙門那邊去吆喝幾聲,就讓他們回營?」裘梓荃呲著牙道:「不這樣的話,恐怕巡撫大人那裡是不會罷手的。」
柳元培有些痛苦地揉了揉太陽穴,「那又得出一筆銀子,沒八千兩銀子恐怕搞不定我手底下那幫混帳。」
裘梓荃一咬牙:「我出三千兩,讓老謝出二千,你出三千,老陳那邊就別指望了,他現在自顧不暇,被御史盯得正緊,……」
「就這樣辦吧,我去安排讓兩部上街鬧事,直接本巡撫衙門去,你在巡撫衙門那邊盯著,勸著馮紫英不要輕舉妄動,他的親兵有一兩百,都是大同老卒,務必控制住不能亂來,否則就要出大事。」柳元培叮囑著裘梓荃。
裘梓荃點了點頭起身,旋即有倒轉回來,猶猶豫豫地道:「老柳,我始終還是有些不放心,這具體如何操作,你還得上心,莫要弄巧成拙,幾個把總一定要控制住,不能亂來,若真的是弄過火了,那是要人命的。」
柳元培也知道裡邊的利害,嘆了一口氣,「我明白,只是這段時間這幫混帳心氣都被那些御史給折騰得有些失衡了,就怕他們控制不住,所以只能我親自去盯著了,不行我換一身士卒衣服在裡邊,和他們講明利害關係,就是逼著巡撫衙門壓察院那邊收手,沒有別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