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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0章 壬字卷 養寇自重,殺人誅心

    陳繼先忍不住微微色變,目光直視對方,對方卻毫不在意。

    這才是馮唐的野心宏願?抑或只是一個挑逗起自己野望的引子為他所用?

    陳繼先也知道南京方面已經開始在組建屬於南京偽朝自己的「淮揚鎮」——江南鎮,江南鎮的兵員主要來源于丹陽和義烏,這是江南勉強能夠說得上民風強悍之地,所以兵員也就從這裡招募。

    這是一支純粹的募兵,江南鎮的總兵由義忠親王暫時親領,因為還處於組建狀態中,真正負責籌建的還是南京兵部。

    南京組建江南鎮其實就是防著自己,這一點陳繼先心知肚明,也就是說牛繼宗、孫紹祖以及王子騰這些人才是南京的自己人,自己不過是一個臨時拉攏的角色。

    這也不出陳繼先的所料,自己在最後時刻才選擇南下徐州,無論是誰都不會過於信任自己。

    他也一直是一個堅定的只相信自己手中將士的武人,否則他也寧肯捨棄去邊鎮當一鎮總兵的機會,一直窩在京營中,然後尋找機會南下淮揚。

    因為他很清楚自己不像馮唐那樣是出身邊鎮世家,在邊鎮上有著深厚的根基,自己去邊鎮只會慢慢蛻變為一個普通的武人,根本無法全權掌握住邊鎮,馮家若非是大同武將世家,若非其兩個兄長在大同替他奠定的幾處,若非其嫡妻是大同豪強段氏,一樣也不可能做到這一步。  

    當然他也承認馮唐雖然打仗本事一般,但是籠絡人心的本事卻不差,在大同,在榆林,都是深孚眾望,頗得軍心,加上他又不遺餘力推薦其麾下的眾將,所以大同系的武將遍布九邊。

    在陳繼先看來,寧夏平叛其實根本就算不上什麼真正像樣的戰事,不過是大水推沙,席捲而過罷了,以大勢壓人,叛軍根本沒有對抗的能力,卻為馮唐在三邊贏得了一個大肆招安整編的機會,也才有馮唐出任薊遼總督、三邊總督的機會。

    現在自己手中仍然有所依仗,就是這幫一直跟隨自己南下的將士們,從京營他們就一直追隨自己,處於現在這種狀態下,他們一樣不甘心,蝸居在徐州,徐州也根本養不活淮揚鎮,而不得不受制於南京方面的糧餉補給。

    如果真的要拿下淮安和揚州,那自己這個淮揚鎮就真的成了名副其實的淮揚鎮了,現在不過是一個徐州鎮罷了。

    問題是陳繼先很清楚自己手中的這支軍隊論戰鬥力肯定補給牛繼宗的宣府鎮,也不如馮唐的西北軍,馮唐暗示自己可以趁著他們在山東交戰的機會拿下淮安和揚州,意欲何為?

    拿下淮安和揚州,陳繼先自信可以憑藉招募兗徐子弟,迅速將現在只有六七萬人的淮揚鎮擴張成為一支十萬人的虎狼之師,只要半年時間即可!  

    心念急轉,陳繼先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馮自唐這個建議包藏禍心啊,驅虎吞狼,這是要把我推入火坑啊,我若是出兵占了淮安和揚州,那就是自絕於南京,一旦他失守夏鎮,我豈不是面臨宣府軍和南京的夾擊?「

    來使抿嘴一笑,卻不言語,不過臉色卻有揶揄之意。

    陳繼先也知道自己這話有點兒虛假,乾笑了一聲又道:「可我這麼做與南京就徹底撕破了連,馮自唐若是派兵來攻,我便得不到任何支援了。」

    來使忍不住了:「陳大人,若是您這淮揚軍一味想要靠別人支援才能生存下去,那就不必再說了,就當總督大人的話是對牛彈琴吧,還驅虎吞狼,哪裡來狼?揚州那點兒衛所兵,還是南京未成形的江南鎮?他們也敢稱之為狼?天大的笑話!」

    來使話語中的鄙屑之意溢於言表,陳繼先臉色一沉,但是卻也不說話,繼續等候對方的說辭。

    「陳大人應該明白,現在咱家總督大人手握西北軍十萬之眾,如果打垮宣府軍和大同軍,收復山東,以現在的形勢江南就潰滅在即,若是一舉滅掉江南,那咱家總督大人該何去何從呢?」來使悠悠問道。

    養寇自重?陳繼先不是沒想到這一點,但馮唐敢這麼肆無忌憚地說出來,顯然是不怕自己不接受,也不怕自己去告密。  

    「呵呵,馮自唐還真的是心思長遠啊。」陳繼先笑了起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總督大人也得對手下十萬將士負責,總不能這仗打完了,兄弟們犧牲無數,然後又被朝廷一腳踢回到西北去吃土喝風吧?」來使也不客氣,坦然道:「總督大人做不到,下邊的兄弟們也不會答應。」

    陳繼先也知道西北軍這幫子土鱉是在西北苦得太久了,他很清楚在兵部保障的鄙視鏈中,永遠是優先保障遼東,然後才是薊鎮、宣府和京營,再其次才是大同和山西,最後才是三邊四鎮。

    輪到三邊四鎮時,基本上都是殘湯剩羹了,而且即便是殘湯剩羹也一樣短缺,所以只能優先保障直面土默特人壓力的榆林鎮,而寧夏、甘肅和固原三鎮,那就真的是只能是苦中苦了。

    馮唐顯然是把這一次東入中原當成了西北軍改變命運的機會,全數挑選的是寧夏、甘肅、固原三鎮的將士,而將榆林鎮基本完整的留在了西北,也難怪他手底下這幫人如此積極努力,侵掠如火,這是窮太久了,再也不想回到以往的生活中去了。

    「你家總督大人就這麼有信心解決山東戰事?如果我要北上重奪夏鎮,打通運河呢?」陳繼先不動聲色地問道。

    「呵呵,這對陳大人有什麼好處麼?奪下夏鎮,暢通漕運,讓江南糧餉源源不斷送到宣府軍和大同軍手中,您能得到什麼?得到南京偽朝對您的認可,然後撤掉江南鎮?或者把淮安、揚州劃給您,讓您管轄?」來使言辭如刀。  

    陳繼先也冷笑:「起碼可以維繫當前局面,而這樣下去,朝廷又能支撐多久?」

    「大人有把握能奪回夏鎮麼?」來使也不多言。

    這種爭論沒個結果,朝廷能撐多久,誰也說不清楚,也許兩三個月就崩了,也許依然艱難,但是撐到明年也是這樣,這是一個充滿複雜變數的無解之謎,太多意外因素可能導致各種結果發生。

    陳繼先不以為然:「淮揚鎮單獨可能有難度,但若是和宣府鎮南北夾擊,馮自唐覺得他能守得住?」

    「我們姑且不討論勝負,大人這樣做能得到什麼?」來使也很理性:「就這樣蝸居徐州,等待最後屠刀臨頭?」

    「放肆!」陳繼先勃然大怒。

    「陳大人,我這是實話實說,您不會覺得你在徐州就穩如泰山了吧,無論南北最後誰勝誰敗?誰還會容忍您這種牆頭草?」來使大笑,「蝸居徐州,這五六萬人,您頂得住大獲全勝的西北軍,還是南京獲勝後的宣府軍和登萊軍?能給您一個善終就算不錯了,可您肯定不想要這樣的結果。」

    「哼,那按照馮自唐的意思,我南下拿下淮安、揚州,就能得個安好了?」陳繼先冷笑,「若是朝廷奪回山東,牛繼宗和孫紹祖完蛋,馮自唐不會南下進攻我?」  

    「大人,識時務者為俊傑,真要到那時候,大人您手握徐楊,甚至還可以更進一步搶先攻占金陵,作為大禮獻給朝廷,難道朝廷能拒絕?誰願意見到江南被打成一片白地?只怕誰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吧?您大可和朝廷談一談條件嘛,我家總督大人肯定不會支持打江南,朝廷也承受不了江南被毀這個後果。」來使笑得越發歡暢,「可如果您要一直在徐州龜縮不動,等到朝廷大軍橫掃了山東南下,您這點兒力量可就排不上多少用場了。」

    不得不說這位來使的言辭相當犀利,句句都能打動陳繼先的心。

    拿下淮安、揚州,依靠揚州鹽商的財富,別說組建十萬大軍,就是二十萬大軍都能撐起來,而且揚州還能控制長江,從長江出海,完全可以買到一切想要的東西,包括武器軍械和甲冑這些軍用物資,廣東乃至南洋有的是火器這些物資能買到。

    「你家總督就這麼自信能橫掃山東,真把宣府軍和大同軍當成軟柿子了,山西鎮怎麼被打崩的?」陳繼先自然不會輕易被說服。

    「呵呵,陳大人,蘇晟度是什麼貨色,我家總督大人明白,您也清楚,不瞞大人,現在北線軍團是孫承宗孫大人負責,您不會不了解孫大人吧?」來使語氣稍稍放緩,「孫大人和我家總督大人聯手,您覺得山東能撐多久?」  

    陳繼先沉吟不語。

    「也罷,想必大人肯定還有一些顧慮,沒關係,要不就請大人稍稍等一等,看一看,山東局面的變化,大人到時候再來拿定主意也不為遲。」來使很貼心地道。

    「多久?」陳繼先忍不住問道。

    「三個月吧,最多三個月。」來使語氣很輕鬆,也很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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