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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過臉去想要關掉,但卻忽然聽到那句「青春的上游,白雲飛走蒼狗與海鷗」。
忽然讓他想到了林憬口中與「預熱期」對應的「青春期」。
「命運好幽默,讓愛的人都沉默……」
周凜霜覺得挺奇怪,歌詞聽起來有憂傷和失戀的意味,為什麼唱歌的女人聲音很平靜。
正在淋浴的林憬忽然興致勃勃跟著高聲唱了起來。
「一整個宇宙換一顆紅豆——回憶如困獸,寂寞太久而漸漸溫柔——」
少年的聲音沒有一點悲痛,快樂得聽不出所謂困惑和寂寞。
周凜霜的手心有點疼,大概是今天他把紅豆收拾回罐子裡的時候,被最後一顆紅豆燙到了。
忽然,嘹亮的歌聲停了,小地主從浴室里沖了出來,一隻手攥著白色背心捂著,迅速跑到掉落小褲子的地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它撿起來,轉身又沖了回去。
「周凜霜——你明明看到了怎麼不給我送進來——」
小地主的咆哮聲讓人想笑。
但周凜霜的眼睛卻很燙。
因為對方轉身背對他,毫不遮掩,坦蕩到仿佛給了他所有的信任。
以及來自一整個宇宙的誘惑。
「……遮前面還是會被標記的啊。」周凜霜揚聲提醒對方。
滿滿囂張的那句「你咬我啊——」隔著門響起。
周凜霜失笑。
為什麼明明看到了卻沒撿起來?
為什麼可以拿過去嘲笑卻沒那麼做?
為什麼明明可以給他更多明顯的更具威脅性的暗示,讓他知道他們之間是不一樣的,可他卻沒有?
因為他料到了他會跑出來,所以就在這裡等待那一幕。
周凜霜從來不知道預熱期有這麼多隱秘的不知道怎樣掩藏的心癢。
可是,為什麼心臟會那麼癢呢?
林憬說的那個「青春期」是不是更快樂和輕鬆一些?
兩分鐘後,林憬頂著被烘乾到炸起的頭髮回來,盤坐在了他的小窩裡。
林憬瞥了一眼床頭,驚訝地說:「誒?你給我收拾桌子了?」
「嗯。」林憬淡淡地應了一句。
林憬在心裡反省,自己從前一個人過,不用管別人。而且之前過慣了吃飯吃一半就被臨時叫去急診或者手術的經歷,這讓他下意識會把吃一半的東西留著,忙完了回來繼續吃。
但這對於室友來說可能不是好習慣。
「這是什麼?是歌嗎?」周凜霜朝著林憬的床頭抬了抬下巴。
「對啊。現在你們沒有歌了嗎?我和賀普在一個研究古地球文化的地方找到的,復原了好多次,只有這首歌能聽。梁靜茹的《情書》,我小時候同學經常會放。不過她用的是卡帶……」
「卡帶?」周凜霜難得一見地皺起了眉頭,「你好像用過很多古董。」
林憬搖了搖手,「我長大的地方,科技比較落後。真的好好奇,你小時候是怎樣的。」
比如玩什麼樣的遊戲,聽什麼樣的歌。
「林憬,為什麼那個女人會唱『一整個宇宙換一顆紅豆』?」周凜霜問,「宇宙和紅豆在任何情況下都無法等價交換吧?」
這可把林憬給難倒了。
「這要怎麼跟你解釋呢?畢竟詩歌里很多東西,跟邏輯還有常識無關。它代表一種情緒和意象。」林憬抓了抓亂蓬蓬的頭髮,「呃……紅豆在我的家鄉,在古地球的某一種人類語言裡,代表『相思』和『愛慕』。你看,宇宙是不是很大?」
周凜霜乖巧地點了點頭:「嗯。」
林憬歪著腦袋說:「宇宙廣袤,萬物發展有無數可能,而與一個人在一起,只是其中的一種。這種可能性相較宇宙來說,是不是比紅豆還渺小?」
「嗯。」周凜霜發現自己忍不住一直看著對面的少年。
床頭溫暖的燈光在他蓬鬆的髮絲尾端綴上一根又一根的金線,他的眼睛裡也點亮了星星。
「所以這歌詞的意思大概就是『我願意用無限可能來換一個你』……這種感覺,懂了嗎?用無限,換唯一。」林憬撐著膝蓋問。
周凜霜的臉上沒有表情。
「理解不了對吧?理解不了那就對了。畢竟,無論蟲族還是人類,愛來愛去的還得看信息素匹配度,再『唯一』也會敗給生物本能。所以洗洗睡吧。」林憬向後一倒,躺回了床上。
周凜霜仍舊坐在原處,不知道過了多久,指尖隨著心臟的跳動勾了一下,他站了起來。
打開柜子,他找到了自己的那一摞衣服,比林憬要略大一個尺碼,進了浴室。
溫熱的水流從頭頂落下,他一轉身就瞥見了林憬隨手掛在角落裡的衣服。
一切安靜的連水聲都聽不見了。
當周凜霜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的手已經嵌入了那堆衣服里,殘留的溫度是一種巨大的安慰。
如果真的有那樣一顆紅豆,它所在的宇宙大概早就沉入黑暗,眾星隕落,直到有光跨越另一個宇宙到來。
對他而言,這才是整個宇宙換一顆紅豆的意義。
他低下頭,將臉埋在那堆被捨棄的、明天就會被扔進垃圾通道的布料里。
原來預熱期最為狂躁的並不是體溫,而是嘗到一點點甜頭之後的貪心,被無限放大。
第二天林憬起得很早,他打著瞌睡喝了營養劑又吃了點壓縮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