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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還在金之疆,跟在疆母阿娘身邊,聽著零梔天天跟我巴巴著很多疆外的事,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和零白一樣見多識廣,哄些來騙我卻也像頂真的,例如那位孱弱的都子,在朝堂上聽會的時候竟然被爬了瞌睡蟲,都主面子掛不住,悄悄遣了婢侍喚他,結果都子醒來便噴了一口血吐了都主一臉。
現在,時間到了。
該是疆母阿娘拿著吃食來的時候了。
我不知道我從何時起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間用重重鐵鎖鎖住層層宮門的小殿中終日生活。每日入夜時分,疆母阿娘就會帶人來打開重重鎖頭,進來瞧上我一眼。那些“啪嗒啪嗒”的聲音是我無盡黑暗中的救命稻草,也是我午夜夢回時的一場噩夢。
那些一點一點蠶食掉我的理智撕扯掉我的靈魂的回憶,好像是落了地沾了灰的香槐糖,我只能皺著眉頭閉著眼睛舔幾口,卻連偷偷哭出來的膽量和勇氣都沒有。
因為,我的反抗,根本無用。
因為,這大概就是我的命,我能做的不過就是聽之任之。
我問疆母阿娘我何時能出這個小門,疆母阿娘眼睛就渾濁著,似乎看向很遠,告訴我,阿顏,你終有一天要離開,這個疆域這片土地從來就不是你的良木,你以後只需記住,你永遠不要回到金之疆,你與這裡,與任何人都無關聯,你無姓氏,只名洱顏,撇得乾淨些倒也不算拖累金之疆。
我那時約是十分年幼,卻深刻的記下了這句拖累。
我已經記不清我是在哪一天出的疆,但是自從聽完疆母阿娘的話我就隨時隨刻在準備離開。
零梔的手總是閒不住,平日裡老是愛順些東西回來,包括藏在她手腕上的金色琴弦,是將箏琴上的弦拆下偷天換柱來的。她偷的時候還順帶摸了一本小人書回來,我胡亂的翻了幾頁,一把甩給了零蝶,這丫頭最近吃壞了,出恭頻得很,慌亂中向我討要我也不好不給,零蝶也算是個懂事人兒,也只是撕了後頭兩頁。識了幾個字的的零白見了後卻差點把零蝶給拴起來逼她用嘴叼回來,在我再三阻攔下她和我半夜連著照著小人書塗了很多然後叫零梔把我們偽造的放了回去。我大聲感嘆零白的智慧。
等我明白了些事理以後,我人就已經不知身在何處了。
那日出疆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以致於最後我們都來不及收拾帶走些什麼。我再沒吃過石罐子香槐糖,再沒見過疆母阿娘,再記不得金之疆的疆城……
最後,僅有一座整潔的竹屋,一大片空地和竹林,一大棵合歡,和層層疊疊望眼不盡的樹枝椏杈……
雖然心中仍曾冒過想要離開的執念,最後還是放棄了掙扎,仿佛是疆母阿娘眼前的翳籠住了我的世界。
我開始忘記怎麼記年,所以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多大了,我也不想那麼無聊去記我到底過了多少個黑白交替。跟零蝶掏鳥蛋摔下來砸到後腦勺天旋地轉的時候,耳邊也就只能響起零梔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喚,有些撕心。
這樣的年月怕是過得很快罷。
我們平日裡胡亂做的弦琴,音色雖然沒有箏琴那樣純正悅耳,能隨意彈些曲調便罷了。
採桑取絲稼作收糧,日子過得倒也清閒。
所以,我一直都覺得自己是一個沒什麼學識見識,沒什麼能耐本領,閒來無事的時間就只放任著自己的腦子憑空亂想。
我也很矛盾,看似好像一點點小事就已經滿足得眉開眼笑,下一刻,卻想擁有得更多。
我想過,如果我當初假如可以走出深殿,我會看到什麼,我能做些什麼……結果睡夢裡遇到的依然還是滿滿的絕望。
我在一片望無邊際的漆黑里,任由淚水肆意在我的臉龐。
我沒有大聲哭喊,沒有聲嘶力竭,只是心中很苦,像零白常常端給我喝的濃褐色的一碗碗藥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又名念囚,現已完結。
其實第一人稱的文文很難寫,但是看起來別有風味哦
☆、無知1
葉黃了,零白說那是書中寫過的秋,禾火為字。於是我提議不如來場宴會,點些微亮小燈,擺上平日愛吃的飲食,就像記憶中幼時的疆慶一樣。
我雖從未參加,但是卻在微敞的軒窗外看到過許許多多濃妝艷抹的妙人兒眉眼彎彎匆匆行色,大多殿落也在殿檐接連著紅色喜綢,甚是歡喜。
零蝶和零雪在印象中便是極愛熱鬧的,而且饞嘴的她們也會翻牆爬樹兜回一些零碎瓜果來…….總歸我是與那些喜慶的喧囂一抹抹華貴的裳色無關。
“小主。”零星喚回我的落魄,“寒氣還未去了的時候我看北坡葉茂,采了些小叢樹嫩尖,處理後發現沖了沸水倒也香氣襲人,大約就是茶了,您用一些吧。”
我輕呷,口齒留香。“只是略苦,味道也算是好。轉眼便暮了,我去收晾曬在外頭的素紗。這山頂是許久沒有熱鬧了,你和她們去找些樂子便好。”
“熱鬧是她們的,這些個日日夜夜看慣了倒也不覺荒冷。暮色帶涼,小主多衣些。”
零星不語我倒不覺得,帛衣泛著寒氣貼著我的皮肌。那枚斜陽已經沉下了,只余了一縷縷艷紅的晚霞。她捋平了我迎風而亂的衣袂,亮了小竹宅子門前的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