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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點了下挽月的額頭,板著臉輕聲訓了她一句道:「知你一向膽大又隨性,但不可說你阿瑪是老虎。」
挽月的眼睛彎成月牙,點了點頭。
她遙望著玄燁和曹寅的身影堙沒在人潮中。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突然變冷了,路上的人比先前少了許多。挽月雇了個轎子,一路送自己到東堂子胡同。轎子晃晃悠悠,裡頭的人也心事重重。
鰲拜和納穆福的話,挽月在心裡重又過了一遍。
看樣子,想說服鰲拜拱手將輔政大權交出,是不可能的。而玄燁只要是一天皇帝,他就不可能放棄親政的想法。說到後來,他們父子讓她回去,看來最要緊的東西,還是防著她,是怕她心軟因而告訴皇帝嗎?
而玄燁和曹寅出現在八方食府,她絕不信是偶然。家裡正巧出了這檔子事兒,她倒好解釋得通為何突然叫她回去了。
她眼中的墨色更濃,回想起剛到京城時,闔府上下對她的歡喜、那一摞摞的嫁妝、那些來自阿瑪、兄嫂、侄兒侄女的情意;回想起那日在佟家後院的微雨、夕陽下三人並肩走在胡同里去萬寧家辦喜事、在鞦韆下的交談、在萬佛堂中他的懷抱……
轎子吱呀吱呀,像是在和腳下的青石板訴說低吟。
因為權力的爭奪,愛情也好、友情也罷,甚至是親情,都無法如一張白紙般純淨。她本來只是提前知道結局,想要爭得一線保命機會,能體面地活在這裡。可漸漸的,她也有了貪慾,貪戀了許多此刻擁有的東西。
人總是得隴望蜀,貪得無厭。
她如此,那些掙扎在權力漩渦的人更是如此。
在內閣大學士班布爾善的府上,其子博禮剛剛送走了宮裡十三衙門的掌印內監吳良輔,趕忙重新回到父親的書房,合上門,同一臉焦慮神情的父親說道:「阿瑪,這個吳良輔說的話就有分可信?」
班布爾善緩緩踱步,便思索道:「他是先帝身邊的老人了,也是紅人,曾經權勢滔天,如今日漸式微。皇上想裁撤十三衙門,立起自己的內務府不是一日兩日。到了那一日,也就是吳良輔的死日。他是狗急跳牆、病急亂投醫了。他的話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他說皇帝喜歡鰲拜家的那小女兒,我是信的。我見過她,確長得有幾分姿色。」
博禮疑惑「可……單憑姿色,就可以讓皇上將孝康太后戴過的簪子賜予她?況且按照吳良輔所說,那簪子來頭不小,意義非凡。會不會是皇上故意而為之,好讓鰲中堂掉以輕心、再徐徐圖之?」
班布爾善立定,「也不是沒這個可能!但現在問題是,皇上的的確確盯上了我,而不去盯鰲拜。我就怕,他想先拿我開刀,最後再收拾其他人。」
博禮不以為然,「鰲大人跟咱們都是穿一條褲子的人,那我們折進去了,他還想獨善其身不成?」
「哎呀你糊塗呀!收拾了我、再收拾其他人,黨羽逐個擊破,到時候就剩鰲拜一個人,又何以畏懼?鰲拜歲數本來就大了,撐不了幾年,皇上也羽翼壯了。他近來不但針對我們這些老臣,還大加抬舉年輕新臣,尤其是那些非八旗世家、科舉上來的人。這是籠絡人心的一種帝王之術。」
博禮愣住了:「可……若是那樣,鰲拜就只剩一個空殼,他能容忍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基業就此被架空?」
班布爾善突然轉過頭來,「這不就是今日吳良輔所想告訴我們的!他的女兒倘若入了皇上的眼,將來入宮為妃;甚至假如赫舍里氏纏綿病榻久矣,命不長久,若封她為後也不是全無可能。那他們家還需要我等鞏固什麼?到時候自然會有新的黨羽集結而來。那又會是新的局面、新的爭鬥,來自他兒子納穆福和孫子達福往後的爭鬥。」
他扶著椅子坐下,「可我呢?我們現在就成了兩邊的棄子。」班布爾善手掰著椅把子,骨節都發白,多年來的憤恨驟然重生。他是愛新覺羅皇室宗親,卻連個爵位都沒有!憑什麼他也是立過軍功的人,卻連鰲拜和蘇克薩哈都不如?
博禮心中升起一個狠念頭,「阿瑪,准葛爾部的使臣您見不見?」
班布爾善陡然正色,冷冷地道:「見!」
第57章 求娶
悠然居的棉簾被掀開,從外面裹挾進來一陣清幽的臘梅花香氣,將屋中暖融融的炭火味驅得散了散。
幾個干雜事的小丫頭此時無差事,正在圍著小爐將烤好的地瓜小心翼翼用笊籬掏出來,圓滾滾地在滾了幾圈,停在剛進門的南星腳邊。
「南星姐姐來了!」小丫頭忙換了張笑臉,從凳子上起身,熱情地迎了上去。
不用細聽南星也知道,沒進屋前,幾個人都在竊竊私語些個什麼。這兩日府里最大的事情無外乎就是老爺同大小姐又鬧翻了、大管事額爾赫做錯了事被打了幾十杖又被趕出府。
老爺同大小姐關係不睦,這個闔府上下都知道,每年都會因為各式各樣的原因鬧上幾回,大家也都見怪不怪了。可額爾赫管家是老爺的心腹,跟隨老爺多年,從他父親那輩便隨著了,全家都是忠心耿耿。此次也不知到底犯了什麼錯了,被罰得這麼重,還要被趕走。
一時間府里上下人心惶惶,平日裡和額爾赫交好的人也生怕受此牽連。同樣這個位置空缺出來,自然就需要人頂上,隨後各個院裡的管事恐怕都要被新管事換一遍血。最不怕受牽連的,就要數她們悠然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