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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方升起一絲擔心。美人多嬌,前朝歷代,不知多少英雄豪傑折在溫柔刀下。
可她的孫兒,是她一手帶大的,她心裡清楚,他雖年紀不大,但果敢、堅毅、大局為重、心懷天下,同時也有少年帝王的多疑與城府。他會被這樣的女子所迷惑嗎?
直到她發現,這個瓜爾佳氏與玄燁裡應外合,算計了塔娜。她忽然警醒,此女不簡單。若安好心,必成助力。若有異心,必成大患。
她才有意懲罰,敲打一番,這也是對玄燁的試探。只這一試探,想不到竟是這樣的結果……
望著眼前如帶刺玫瑰花兒一般的少女,太皇太后依稀從中看到了自己年輕時候的模樣,那個騎在馬背上的蒙古公主布木布泰,曾經也是這樣,清澈的眸子中滿是靈氣,在看向愛人的時候滿是情意與狡黠的自得。還未經歷風霜,未將眼中的機敏勁兒打磨成內斂睿智;未經情路坎坷,還有一股發自肺腑的敢勁兒、狠勁兒和野性。
「你可有好些了?」
太皇太后開口問的第一句話,不是責難,也不是訓斥,反倒是一句最尋常不過的長輩對於晚輩的關心。
挽月心有感懷更油然而生愧疚之意。她微微低下頭,「臣女謝太皇太后關心,太醫昨兒晚上就開了藥方子,吃了藥出了汗,今兒身上已經鬆快多了。沒什麼大礙。倒是臣女,惹得塔娜公主不悅,一定給您添了許多麻煩。」
「你是給哀家添了不少麻煩。」
挽月聞言,愣了下抬起頭來,見太皇太后眉目間似有慍怒,但更多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塔娜的確不是能入宮的合適人選,滿達可汗也是病急亂投醫了。皇帝和哀家本就想著以旁的封賞方式與科爾沁結盟,只到底女兒是人家主動帶過來的,什麼都沒做錯,便是哀家也不好開口。哀家本想把塔娜養在宮裡一段時日,她自小被嬌慣壞了,遲早會不適應這深宮裡的生活,會知難而退。可哀家著實沒想到,皇帝會如此心急。」
說完這句話,太皇太后靜靜地凝視上挽月的臉,片刻才淡淡道:「你應當知道他為何這麼心急。」
心一下子被提起到高處,又如懸鈴一般搖搖欲墜。手中的帕子不由被挽月攥緊,擱置到膝上。
在萬佛堂與床畔的種種重又歷歷在目。
見她不言,太皇太后輕嘆了口氣,望了望腳下,旋即抬起頭來道:「昨兒你從晌午跪到什麼時辰,玄燁便也跪到那個時辰。」
挽月的瞳孔驀地放大,心中的懸鈴被凜冽吹來的風狠狠撞擊,叮噹作響,牽動得那根繩子在心間劇烈絞起來,直揪得人微微生出疼意。
「你要這樣想,他雖事後來瞧你、也陪你跪了一遭,可他還是利用了你。若沒他利用你做這件事,你壓根就不會被罰。如果這樣想,你還覺得他是個值得你託付心意的人嗎?」
挽月動容,矛盾如荊棘恣意橫生在腦海。把他當做一個皇帝,這樣做無可厚非,若她只是個臣子身份,完全可以理解甚至配合一起這麼做;可若把他當**人,被所愛的人這般算計,有朝一日她真的不會難過嗎?
見她猶豫未作答,太皇太后多少瞭然,不免有幾分失望,但也鬆了一口氣。「哀家也只是問問,並不是一定要你給一個答案。你自己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吧!」
挽月從椅子上起身,同太皇太后深深地福了個禮,懷著心事告退了。
望著空空如也的椅子,太皇太后深鎖眉頭,「哀家剛剛問她的話,她沒有立刻回答,可見她既不是虛情假意地奉承討好玄燁,也非對玄燁情根深種到不管不顧的地步。她對玄燁的情分尚淺,她只是太聰明了,懂得帝王喜好什麼。即使對玄燁也有情分,現下也不過只有五六分。這樣倒也好了,情深不壽,你見過後宮裡頭哪個情深的能活得長久?」
董鄂妃、她姐姐海蘭珠都是紅顏薄命,反倒是後宮裡那位只知道吃喝、無欲無求的她的侄女兒——博爾濟吉特氏太后,活得好好的。
蘇麻喇姑輕嘆了口氣,「可要是這樣的話,咱們的皇上分明是先動心了。豈不是有些吃虧?」
太皇太后不以為然,捻了捻手中的翡翠佛珠,「讓他吃吃虧也好。吃一塹才能長一智。也好讓他曉得,天底下不是所有的東西,皇帝都能輕而易舉地得到。他不是覺得自己翅膀硬了想不要輔助飛出巢麼?不經碰壁摔打,終難飛高。且歷練著吧!」
蘇麻喇姑只得點了點頭,反而心裡有幾分惋惜。不過小兒女之間的事情誰說得准呢?總有個人先心動,後心動的那個人未必情意就淺。
玉屏站在慈寧宮的宮門口,早就等著挽月。
一見到挽月出來,趕忙又是給她系上披風又是給她遞上棉套。
「小姐,咱們現在就回儲秀宮嗎?」
「嗯。」挽月漫不經心地應了聲。玉屏訝異,平日裡的挽月姑娘總是興高采烈的模樣,甚少見她像今日這般心事重重。她方才說要去跟太皇太后請安,不知道是否是聽她老人家說了些什麼才這般模樣。
甬道深深,磚石在腳下發出篤篤的聲音,迴蕩在兩牆之間。今日的每一步她都走得很慢,太皇太后的話和那隻被她輕輕吹過的掌心、光束中與她近在咫尺的臉,都將她的心緒擾亂。
忽然,她漸漸停下了步子,怔怔地望著某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