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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達福像個大人了,和扎克丹一起,騎著馬前前後後盯著人和物。
他本身材微胖,因著這些日子事情太多,自己阿瑪參與謀逆一案,額娘也牽扯進去,自己卻被迫長大,雅琪也成了這個家新的主母。
「人都齊了吧!得快些,不然天黑到不了住的地兒!這大雪天住在山裡可就慘了。」
達福最擔心妹妹,自打家裡出事,她變了個人似的,再沒有以前活潑明麗,總是一言不發。於是騎馬到她的馬車前,問道:「樂薇?」
樂薇這回卻掀起了馬車帘子,從馬車上下來,回望京城。她出生在京城,長在京城十六年,如今竟然要永遠離開這片故土,怎麼能捨得?
她濕了眼眶,道:「北京城的一磚一瓦,我都帶不走,也見不到了。還有阿瑪、額娘。還有我小姑姑!你們誰見到我小姑姑了!」
達福也心中酸酸的,「瑪父不是不久前剛見過?讓我們放心,說小姑姑好著呢!她在宮裡錦衣玉食,又是正三品,只是伺候筆墨而已。」
樂薇撇了撇嘴,「那還不是伴君如伴虎!」
達福訓斥制止道:「樂薇!哥哥跟你說過,以後說話要小心!不要口無遮攔!」
樂薇垂眸,小聲應允:「知道了。」心裡卻更加難受,都變了。哥哥曾經何時這麼謹慎過?那時候京中人人都巴結她們,她走到哪裡都是引人注目被追捧的存在。哪像現在這麼冷冷清清?
仔細想想,那時候依附過來的,也都是一些趨炎附勢之徒。如今她們家牽扯進謀逆大案,其餘的黨羽幾乎都被殺光,能保住性命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正在風口浪尖,別人不想沾身也是情理之中。
隔壁馬車鰲拜聽見孫子孫女對話動靜,也走了下來。對著不遠處的城關,背手而立,捋了捋鬍子。
這些日子,他覺得自己仿佛一下蒼老了許多。倒不是外貌,變得是心境。再沒有先前的氣焰,也沒了那會兒的精氣神。可當面對連綿起伏被雪覆蓋的青山,鰲拜心中卻忽然開闊了許多。
這萬里江山本就不是屬於他的,嘴上說著不覬覦,實際上卻做了覬覦的事。至高無上權力的滋味,有多少人嘗過了輕易能舍下?現在也算物歸原主了。
要回盛京,他忽然想起了早年跟隨太宗南征北戰的日子。輔佐帝王成就霸業,自己也能名垂青史,這便是他那時的初衷,簡單純粹。不知不覺,慢慢變了心境。也許是被身邊追捧的人太多,迷失了本我。也許就是自己貪慾升起。
這錦繡江山就在自己腳下,有他的一份治理功勞,誰也不可抹殺。他不可能將權力握在手裡更久,他不能,即便是太宗他們也不能。遲早都該把它交接給後來人。長江後浪推前浪,流水前波讓後波。
如今似乎一切又回到了當年,沒有攪和進權力鬥爭的漩渦。心底反而一片澄明。
達福知道祖父是要離京了心裡不好受,先前依附人眾多,那麼多兵營曾出生入死的舊部,如今連相送的人都沒有。也忍不住站在青石上嘆了口氣感慨道:「當真是樹倒猢猻散!」
鰲拜卻豪氣一笑,「趨炎附勢,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怪不得任何人!走!瑪父不坐馬車,和你一起騎馬!」
達福見他並非惆悵,也被這豪氣感染,連連點頭,揚起馬鞭,喊道:「回老家嘍!啟程!」
遠遠的,一輛馬車駛向他們的隊伍,並沒有從他們身邊經過,反而是在不遠處一棵大樹下停了下來,從上頭走下來一個身穿淺紫色斗篷曼妙女子。
鰲拜和達福正好奇著,卻是樂薇第一個認出來,「小姑姑!是小姑姑來了!」
南星和忍冬聽到聲音,也紛紛從馬車裡下來,「小姐!」
幾人奔跑著過去,緊緊擁抱在一起。
這一刻,挽月知道了自己惦記至今,也想出宮相送的意義所在!因為皇城外,也有這麼一群惦念著她的家人友人!
樂薇哭得像斷了線的珠子,握著挽月的手,哽咽道:「我還以為見不到你了。」
「往後還會有機會的!去了盛京,沒了阿瑪額娘庇佑,要聽達福雅琪的話!不要任性了。那邊自由自在,也很好的。」她看了看南星、忍冬,到底於心不忍,擁抱住了她們。「你們是跟著我從江南來的,被我所拖累。我若不帶你們,你們還是王家的人,也不用跟去奉天府那麼遠的地方!」
「我和忍冬都是心甘情願跟著小姐!您待我們如親姐妹,都這個時候了還替我們打算,我們只是捨不得您!」南星淚水漣漣。
一旁的忍冬也道:「您帶我出去學做綢緞生意,教我看帳本和為人處事的方法,忍冬永遠銘記您的恩情!小姐,您放心,忍冬餓不死,忍冬到了奉天府,也能把生意做起來。」
彎彎帶著笑意的眼角有淚,有高興欣慰也有感動,「往後你們就跟著樂薇小姐吧,好好過!」
她又拍了拍達福健壯的肩,「是個大小伙子了!往後這家得依靠你和雅琪!」
達福鄭重其事地點頭保證,「放心吧!小姑姑!等您找到小姑父,別忘了寫封家書!」
挽月羞赧,鰲拜在一旁笑著推開達福,「這不用你發愁!月兒!你怎麼出宮了?」
她淺淺一笑,將匣子捧上給鰲拜,鰲拜狐疑,打開後與達福皆驚訝地對視一眼,轉而看著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