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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林嬤嬤故意虎著臉,「二小姐,不是老奴多嘴,這都什麼時辰了,您吃了回頭晚上不克化,睡可睡不好。」
樂薇幫挽月說話,沖阿林嬤嬤擠擠眼,「沒事兒沒事兒!你也不用費老鼻子勁讓小廚房給做小菜了,給咱們送一盤子新鮮糖炒栗子來,多放些黃糖,炒得香一些。得是新鄉的栗子!」
「這個好辦!」阿林嬤嬤笑盈盈地下去了。
樂薇搭著挽月的手,同她道:「我今兒去香山賞楓葉,嗨!葉子還沒全紅呢!是安親王岳樂家的孫女兒慧玉格格叫的我。我聽到她們在傳你在南苑獵場的事兒。」
挽月一愣,胳膊肘子支撐著榻上的小桌,神態微詫異,「我能有什麼事兒?」
樂薇湊近她,特意放小了聲音,「說皇上教你射箭,你要進宮當娘娘了。」說完後,她便一直瞅著挽月,見她也看著自己,平心靜氣地喝完了杯中的一盞茶,樂薇反而挑眉好奇上了,「你倒是說呀。」
挽月將茶杯放回到小桌上,「嗯,是都是謠言。謠言止於智者,所以到你這兒就不要再傳了。」
分明是欲蓋彌彰嘛!樂薇壓根就不想停止於刨根問底,挽月這番說辭她就更加不願意相信了。「你拿我當外人!」
挽月見她生氣,忍不住笑了,正巧阿林嬤嬤也端著新鮮的糖炒栗子上來,還有剛出鍋的栗子餅,支走了其他人,兩個人說著悄悄話。
「聽說你替郡主解圍,草原來的僧格可汗為難你,皇上又替你解圍,手把手地教你射箭。有這回事兒沒?」末了樂薇朝挽月一指,帶著些許慍怒道:「說實話,不說實話,往後我可沒你這個小姑姑了。」
挽月被樂薇逗笑了,輕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腕,「這事兒是真有,不過我是為了郡主,皇上是為了大清顏面。換個旁人上去,皇上也依舊會這麼做。」
樂薇見她神情不似作偽,將信將疑道:「真的呀?」
對面的挽月被昏黃的油燈熏得有些困了,眼神迷離歪靠在紅迎枕上,淺笑著點了點頭。
樂薇凝視著自己的小姑姑,見她在燈下臉頰膚如新荔,竟是增添了幾分平日裡見不到的旖旎風情,她手托著腮十分好奇道:「小姑姑,這皇上到底長得什麼樣子呀?」聲音忽然小了下去,「我聽說,皇上小時候得過天花,是個麻子臉,真的還是假的?」
挽月嗤嗤一笑,颳了刮樂薇的鼻子:「上次在佟家後花園,你不是見過他一回麼?是不是麻子臉你不知道?」
樂薇怪不好意思的,「當時光顧著看他和馬齊打架了,我去扶你,然後就聽你喊皇上,當時我嚇得頭都不敢抬,哪裡會去看臉?你就告訴我嘛!」
挽月仔細回憶了下,指了指左邊臉頰靠近鼻翼處,「這裡有一個坑,額頭好像有一個淺淺的,又像是痣,別的沒瞧見。」方才在門口離得很近,但燈籠與月光不是很明,看得也不真切。
樂薇皺眉,「不可能!得過痘的人怎麼可能不是麻臉?」說著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不可置信。挽月愈發想笑,「就那麼巧,所有痘都長到臉上來了?那不成一個大燒餅了?許是身上有吧!」
樂薇想像了一下,嘖嘖嘆道:「癢都不撓,是個狠人。口無遮攔!口無遮攔!皇上恕罪!」
挽月卻也在心裡無比贊同這句話,是啊,是個狠人。不狠能八歲登基麼?能在龍椅上坐得住麼?能在面對比自己年紀大許多,威望高又資歷老的舊貴族們面前不動聲色,韜光養晦麼?
樂薇半晌想起來突然又興致盎然追問了一句,「那皇上長得好看嗎?」
挽月徹底哭笑不得,「我可說不上來,下回有機會,我讓他站你跟前兒,你自己瞅去吧!」眼前卻漸漸浮現出一個影子,方才在萬寧家他不滿地展開扇子扇風;在南苑獵場握著她的手射箭;在佟國維家,被她揪住辮子。
「都說去宮裡陪格格讀書,是極容易被皇上瞧中的。小姑姑,你生得這麼美,若有朝一日得了聖心,也不稀奇呀。」
「你希望小姑姑成為嬪妃嗎?你說這事兒究竟是好是壞?」
樂薇先是點頭,想了想又搖了搖頭。「按理說,八旗人家適齡女子,到了選秀的時候,就得給內務府遞上名字。皇上這幾年都沒有選,所以我才能躲過。
有人家想躲,也有人家巴不得把女兒送進那紫禁城裡頭去。對她們來說,那是為家族爭榮耀的好事、幸事。赫舍里索尼家,就送了孫女進宮。同為輔政大臣,咱們家身份不比他們家低的。」
爆了個燈花,挽月低頭瞧了瞧自己的絹子,聽樂薇繼續慨嘆道:「可我覺得她們可憐。孤身一人進到那深宮裡去,為宮外頭的人爭個體面,自己苦楚向何人訴說?若外頭的家人獲罪,自己也會失寵。前朝後宮都是連在一起的。」
挽月也嘆了一口氣,惋惜地看向牆角一盆之前開落了的花,喃喃道:「可不是麼。一個人有罪過,全家跟著受過。伴讀里有個叫馬佳令宜的,聽說她就被抄家過,現在又起復了,皇上重用她哥哥圖海。」
樂薇喝了一點甜酒,「這事兒我聽說過,她哥哥過於剛直,在刑部的時候斷案得罪了權貴,先帝免了他的官,全家都受牽連。」
「樂薇,你怕麼?」
「怕什麼?」
「怕不怕咱們有一天也遇到那種境遇。宦海浮沉,官場鬥爭波譎雲詭,誰也不敢保家族百世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