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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
挽月兩手一攤,「與我何干?」
玄燁笑了笑,搖搖頭,指了指她。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舉動還真符合她的性子。旁的人不論男女老少,都恨不得在他面前表現得要多品性高潔有多高潔,實際如何很難得知,得日久才能見人心。而她從不掩飾,不掩飾她的自私,不掩飾她的現實、她所求,她所渴望,她的愛恨。
在他面前,她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去看看。」玄燁同挽月一起走了過去。
近年來,每逢集市在前門大街這樣熱鬧的地方,常有往來的異域客商。回回都能引來很多人圍觀,尤其是西洋來客與北邊的毛子,金髮碧眼,高鼻高個子,帶來的東西也新奇。
挽月在那南洋人手裡見到了特產的茶和各種香料,見那李光地並不是如旁人一樣在興致勃勃挑選舶來品,反倒是在東瞧瞧西看看。
她走過去同他打招呼,「李先生!」
李光地一怔,定睛一瞧,便認了出來:這不是那日在昭仁殿怒吼一聲,鎮住了所有其他嬉笑他的伴讀們的那位姑娘嘛!
他事後聽說了,這位姑娘是輔政大臣鰲拜家的千金,當日替他解圍,李光地心裡很是感激。
沒想到竟然在這裡遇到她。
他忙拱手,「挽月姑娘。」
挽月的眼睛彎成月牙,有幾分驚喜,「您竟然記得我!」
李光地淡然一笑,「當時在昭仁殿,挽月姑娘替李某解圍,李某還未道謝。您就坐在淑寧郡主旁邊,李某有印象的。」
這時,他留意到了這位挽月姑娘身後一前一後還跟過來兩個清俊的少年,看衣著二人皆是錦衣華帽,一個英氣俊朗,天潢貴胄;一個眉目帶笑,相貌堂堂。
「哦,這兩位都是我家裡人。」挽月向身後跟過來的玄燁與曹寅也介紹,「這位是翰林院李光地李大人。」
「我姓曹,他姓龍。」曹寅到哪兒都是個自來熟,也與李光地拱拱手。李光地瞧著,倒是那位龍公子,一直笑而不語,看起來不像是個話多的。
玄燁心道:殿試離得遠,那些學子按規矩也不敢抬頭與他對視。之後他也只是召見了一甲的三個人。
挽月:「您也來看洋人的新奇貨物?」
李光地朝客商那兒回頭望望,「李某老家福建泉州,離海不遠,常有往來的南洋人、倭人,所以今日看見這些東西,不免想起家鄉來了。」
「泉州那邊外來的客商多麼?」
李光地一怔,發現開口問話的正是那位一直未開口的龍公子。他心裡有些疑惑,卻還是認真解釋起來,「自前朝開始便越來越多,有從福建本地販東西出去的,也有運他們的東西過來的。」
「福建的百姓可喜歡?」
「初也新奇,只海運往來,當地稅收對此並無明確規定,本地商戶與之聯絡密切,牟取暴利。本地官府屢禁不止,洋人東西物美價廉又有奇巧,又有傳教士入城。長此以往,恐不利耕讀。」
「那就禁啊!」曹寅快人快語道。
「那為何不學呢?」挽月看向曹寅,「既然屢禁不止,說明別人的東西有比咱們好的,不若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不是麼?」
曹寅同她開玩笑道:「我看你就是好奇心重,怕海禁了,就沒那些稀罕物了!咱們老祖宗們傳下那麼多好東西呢!」
「你不出去,別人怎麼知道咱們的好?別人不進來,你也不知道外頭什麼樣兒!別的不說,你自幼住在京城,你知道江南什麼樣兒、巴蜀什麼樣、嶺南什麼樣嗎?」
曹寅一時語塞,玄燁卻若有所思。
「我就說我不喜歡你這樣兒的吧!」
「你倒是敢喜歡?」
曹寅覷了玄燁一眼,趕忙擺手,「我不敢!你得找不一般的人!」
大街上熙熙攘攘,他們幾人的說話聲也很快淹沒在人潮中。
玄燁同李光地微微笑道:「聽這位兄台說話慢條斯理,舉手投足也是一身書卷氣,不知師從何處?」
「李某恩師徐乾學徐大人。」
「嗯,是位德高望重的好師者。前方有我家的一處綢緞莊,不知閣下可有空子,一起過去坐坐?」
李光地打量了對方一眼,拱手婉拒道:「多謝想邀,只李某還要回翰林院,有事務未做完,請公子見諒。」
玄燁不覺有些遺憾。挽月卻轉身急速走向對街不遠處的雲繡坊,不一會兒她捧著一件上好的蜀錦繡面天青色棉袍過來。
「見李先生穿的單薄,這京中天氣瞬息萬變,眼看就跟有雨雪似的。您老家遠,京中可能無甚親眷,這棉衣您收著。」挽月忙加了一句道:「這是我這位親戚,雲繡坊大東家的心意。」
李光地一看便知價值不菲,慌忙拒絕,「二位好意我心領了,但李某無功不受祿。」
「算借您的!改日,您給我們多講幾堂課吧!郡主和其他幾個伴讀都可愛聽了!」說著便放到了李光地手裡。
「這……」挽月也不多說,只頷首告辭,轉身向前走去,進了雲繡坊。
玄燁和曹寅便也同李光地告別,一起跟上。
曹寅見她是從雲繡坊拿的棉衣,且是好料子,不由心疼得不行。「我也冷啊!怎麼不見你給我棉衣?」
挽月知道他是摳門本性又發作了,「我是替爺給的!又不是為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