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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深吸了一口氣,朝蘇麻喇姑看了一眼,轉而對寶音道:「得,你一向深居簡出。今兒是有科爾沁的親戚過來,才把你也一道叫上。坐了也有一陣子了,回去吧。」
「是,臣媳告退。」寶音像板凳燙人似的,聽到太皇太后這話,猶如赦免,麻利地站了起來。
屋裡只剩下太皇太后和蘇麻喇姑老主僕二人。
這時候,太皇太后才流露出不滿和疲憊,「哀家真是沒有婆婆運。給兒子娶的媳婦兒,沒一個叫人滿意省心的。孟古青太瘋,這個寶音呢又太懦弱,你要不叫她,她半天都不帶動的,像跟木頭樁子似的杵那兒。那個董鄂氏,把福臨的魂兒都勾走了。唉,要是玄燁的親額娘佟佳氏還在,倒能陪哀家說說體己話。可惜了,是個福薄的。」
蘇麻喇姑也頗為惋惜,「靜太妃和孝康太后都沒福氣,咱現在的太后反倒是個有福氣的。怪不得世人常說,傻人有傻福,太后娘娘呀,稀里糊塗的,卻是在這後宮守得這一方寧靜呢。」
太皇太后喃喃道:「是啊,吃虧是福,糊塗也是福。可惜很多人活不明白這個道理。哀家今日瞧著這個塔娜,打皇上一進門兒,那雙眼睛就滴溜溜圍著他打轉,跟老鷹逮著兔子似的。太過精明,且流於表面。就怕是第二個孟古青。哀家呀,就想為皇上尋個如寶音那樣的皇后,端莊、聽話、不生事。赫舍里那孩子哀家第一眼瞧是那麼地中意,可現在想想,反倒是哀家做錯了,害了兩個孩子。倆人都是那麼地相敬如賓,這夫妻倆過日子,哪能這樣相處呢?皇帝不選秀,不納妃,是跟哀家慪氣呢。」
蘇麻喇姑寬慰道:「您別多想,皇上不是那樣不領情、不孝順的孩子。他也說了,江山未穩。且赫舍里皇后身子不好,但當初是答應了人家瑪父索尼要好好照看她孫女的。現在索尼走了,家族中除了索額圖尚不能與鰲拜之類權臣抗衡,於是便想納其他人家女兒為妃,未免……」
話到嘴邊,蘇麻喇姑覺得不大合適,欲言又止。
太皇太后笑道:「未免卸磨殺驢?」
蘇麻喇姑笑笑,「是這麼個意思,話粗理不粗。奴婢說得不一定對,皇上的心思奴婢可猜不透。」
太皇太后站起身,扶了一把老腰,「你說對極了。所以哀家見滿達這麼迫不及待地把女兒帶過來,也很不高興。這叫赫舍里一族瞧見像什麼?人家會覺得我們愛新覺羅家沒良心,會寒了臣子的心。誰還替咱們做事?」
蘇麻喇姑不解了,趕忙扶住太皇太后,卻被她輕輕拍了拍胳膊,示意不用,「那依照您的意思是,留她們小住一陣子,然後打發回蒙古?」
太皇太后嘆了口氣,「哀家何嘗不想將科爾沁與愛新覺羅家永遠捆綁在一起?可哀家看明白了,此一時彼一時。以前他們這些男人在打天下,需要嫁過來的女人帶著大批牛羊車馬,有蒙古的支持自然最好。現如今江山漸穩,朝廷在壯大,科爾沁日漸式微,准格爾部落虎視眈眈,科爾沁需要大清庇佑。變成了他們求咱們,自然地位就不一樣了。」
男人是很精明的,不論是她的丈夫還是兒子、孫子。
她忽而轉過臉,同蘇麻喇姑笑道:「哀家呀,這回不摻和了。婚姻大事就交給兩個孩子自己去弄,有緣分就在一處;沒緣分就算了。哀家什麼都不做,任由他們自己作去。就在這慈寧宮裡侍弄侍弄花草,不比瞎操心還不落好強?」
蘇麻喇姑笑道:「依奴婢看,您才是整個後宮最聰明,最有福氣的人。」
主僕二人皆笑了。
慈寧宮門外,往慈仁宮的甬道上,宮女玉珠扶著仁憲太后緩緩走著。寶音露出了一絲輕蔑的微笑,「滿達帶來的這個塔娜公主,哼哼,真是個棒槌!瞅那眼神,都快把皇上龍袍烙出一個洞了,沒見過男人似的。可見在家裡的時候,滿達和吉雅多寵多嬌慣,指不定胡作非為的事情也沒少干。」
草原上的姑娘豪放熱情,可和這裡的姑娘不一樣。
玉珠也道,:「是呀,奴婢見皇上當時就不高興了似的。不過倒也什麼都沒說。」
寶音輕嘆了一口氣,「哀家這個養子啊,年紀不大,心思可深沉了。哀家養了他十幾年,他面上對哀家恭敬,其實心裡頭永遠都記著自己的生母佟佳氏,是養不熟的。不過哀家也知足,能給哀家頤養天年,表面母慈子孝就已經很好了。還圖那些虛的作甚?我那姑姑靜太妃,當初就是要得太多了,已經當了皇后,又想要順治爺的情意,又不說著先帝心意事事唱反調。所以落了那個下場。
董鄂妃倒是什麼都得到了,可那又如何?年紀輕輕就沒了。都還不如哀家呢,哀家好吃好喝活著,就算沒有子嗣又如何?」
這樣想著,寶音心滿意足地哼起了蒙古小調,心裡道:哀家要活到九十九!做紫禁城最長壽的女人!你們自己玩兒去吧!
博爾濟吉特塔娜絲毫不知,自己的兩位長輩已經背後對她評價了一番,此刻正得意洋洋地同吉雅在御花園走著。
她玩弄著自己落在肩頭上的辮子,「額吉,真沒想到,這大清的皇帝長得還真不賴!比畫像上畫得可好看多了!來之前,我一直以為中原的男人都長得跟小雞子似的,瘦弱不堪。沒想到……」回憶起方才在慈寧宮見到玄燁的情景,塔娜忍不住羞澀一笑,「白是白了點,可模樣俊、身板兒筆挺個頭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