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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間,兩邊的人以雪作詩,對對子,去前院用了午膳。晌午過後,又都飲了幾杯梅花酒,容若也顯擺起自己得的一本古籍樂譜,彈起箏來。
過了申時,天色向晚,又飄起雪粒子來。
「阿月!」容若微醺,手肘撐著在桌子上,柔聲同她道:「我侄女在前院品蘭軒等你,說你上回給她做的一個小兔子她很喜歡,可惜丟了,讓你再給她做一個。」
她可沒做過什麼勞什子小兔子,更不認得他的侄女。挽月站起身,攏了攏披風,同身邊的樂薇等人打了聲招呼,便在婢女的引路下往品蘭軒走去。
院子裡種了很多青松,有股子好聞的味道,卻不見一個人影。
「再不出來,我可就要走了,天要黑了,怪瘮人的。」
挽月說完這句話,卻也並未見到任何人,只見烏鴉高飛過頭頂,青松被雪壓彎了彎,窸窸窣窣間忽然發出一聲響動,她驚呼出聲,見是雪從松樹上落下,撫了撫心口。已經等了有一陣子了,故意為之?
她一攏披風,轉身就要走。卻在轉角處,迎面撞上了一抹玄色身影,眼底皆是清淺笑意。
挽月駐足一頓,彎下腰將地上的雪捧起一抔,團了又團,不客氣地向眼前人砸去,砸得又准又狠,直接砸到脖頸間。
雪冰涼,順著衣襟進到懷中。玄燁始料未及,待反應過來,第二團雪已經朝自己臉上砸來了。不由也從手邊的矮松上抓起一小團,向對方丟過去。
沒多久,玄色大裘上便沾得滿是白雪。他發現少女靈巧,他避之不及,被雪砸得吃了痛,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索性不還手了,以攻為守直接由躲著變為轉身迎上去,一下抓住了挽月的兩隻手腕。
「罰朕也要給個理由。」他凝視著她的眼睛,衣服里都是雪,心中卻如升起一團火苗。十來天未見,連個聲音都聽不到,他當真想她了!想得不行!寢食難安!
挽月歪了歪頭,「天寒地凍,叫我在這兒等了這麼久,夠不夠?」
玄燁緩緩放下她的手,握住那一刻的心癢,卻令他難以割捨。但他還是按捺住了,從袖中取出一個細細的信卷,上面有火漆。
「鑾儀衛密報。」
挽月盯著那東西瞧了瞧,並未做聲。玄燁將密報拆開,當著她的面遞了過去,只見上面寫著:已於本達格勒約好,五日內行動。
「這是剛從准葛爾過來的飛鴿傳書,朕也等了一日。本達格勒是部落貴族,看僧格不順眼多時。他本人本有希望繼承汗位,但是因為他瘸了一條腿,所以汗位被僧格繼承。」玄燁頓了頓,「他是最想僧格死的人。」
挽月一怔:這些日子為著僧格求娶的事情,他與阿瑪周旋,竟然暗地裡早就派人與准葛爾內部的人聯絡去除掉僧格!
「你永遠不必擔心僧格對你有非分之想了。」!
第62章 炙熱
已近黃昏,慘澹的濃雲遮天蔽日,庭院中的蒼松翠柏靜靜佇立,凝望著雪地里的二人。
挽月轉過身去,背對著玄燁,手心剛剛捧過、殘留的雪已經融化,心中不無動容。僧格有異心,他竟然來了一招釜底抽薪。只這一招與對蘇克薩哈所用的並不一樣。皇帝為了制衡臣子,與蘇克薩哈私下約定好,可用苦肉計。
可對待准葛爾部的汗王,也用暗殺,一旦敗露,很難說不會挑起兩邊戰亂。即使僧格不得人心,真正出手的人也是准葛爾部落想要僧格死的其他王子,但將來若有一天對方部落想要挑起事端、對大清出師有名,那這件事便會是個很好的藉口。
明知極險,也要用嗎?這密函從准葛爾遞出來,就算是飛鴿傳書亦或快馬加鞭,一來一回也要等上些時日。可見在這件事剛剛發生的時候,他便定下了這個主意。挽月心中竟生出莫名的慍怒與責怪。
凝望她的背影,玄燁的目光儘是柔和,「還在生朕的氣?」
「臣女豈敢?」
聽她語氣中仍不乏慍怒,甚至還有責怪,玄燁輕嘆了口氣,道:「你哪裡會有不敢?朕認識的人中,除了你阿瑪,數你膽子最大。剛剛不是還丟了朕一身雪?你這些日子以來,一直不肯理朕,朕讓曹寅去找你,你同他說了那樣話其實是說給朕聽的。是在怪朕沒有直接拒絕僧格的請求嗎?」
他垂了垂眸,半是無奈半是冷寒,「你阿瑪明面上拒絕,實則讓班布爾善、泰必圖等黨羽以部落間和平為由極力贊成。這就是朕的處境。在沒有親政之前,所發出的每一道旨意,都要經過輔政大臣的同意。」
「所以你怕他同意?」
玄燁搖首,「鰲拜是篤定朕絕不會坐視不管,看著權臣與准葛爾聯姻。朕借蘇克薩哈遇刺之事抬舉索額圖,等於是收了蘇克薩哈的權。朕明白,他們其實是在給朕添堵,僵持一陣也就罷了。這個時候再拒絕僧格的使臣,也算是群臣激烈爭辯的結果,不會讓准葛爾顏面上太過於難堪。」
他抬眼望向前方那一抹海棠紅的背影,「不過朕還是很怕,怕有差池。」
所以便先下手為強……殺了他?而不是先下手為強,娶了她。
挽月心道:原來他到底還是顧忌她的身份,也許在鰲拜沒有完全歸政之前,他都沒有讓她進宮的打算。這本也是她早就料到的,幸好她並沒有愛他。
她轉過身去,迎上他的眼睛。他有一雙很好看的瑞鳳目,平時總是帶著溫和,平靜無波,讓人不禁覺得他日後必定會是一位很仁厚的守成君主,沒有那麼大的雄心和戾氣,會在太皇太后和群臣輔佐之下,在多年之後穩穩噹噹將皇位傳給下一位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