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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淡淡動了動嘴唇,「梁九功,今兒御花園裡當值的所有人,除了太皇太后跟前的毓寧,全都換掉,去帝陵當值。」
梁九功何等聰明,冷汗都要嚇出來了,他可是太監總管,讓賄賂到萬歲爺眼皮子底下來了,這事情出了,不就等於打他的臉麼?眼下也不宜謝罪,只得先應承下來。
玄燁並未挪開目光,反而還在繼續尋找著什麼。最後,他盯住了鞦韆架下一個立著的紅裳美人,神色凝重悵惘,似乎不大開心誰惹了她似的。對面給她打手勢使眼色的小太監,連他都留意到了,那呆子卻仍舊無動於衷,游離在九天之外。
末了,竟認認真真地看起踢毽子那群人的熱鬧來。
別人穿素,她穿紅,忒扎眼,生怕人瞧不見似的。俗,太俗!
滿頭珠翠堆砌,毫無韻致,俗,上上大俗!
美則美矣,毫無靈氣!
梁九功試探著問道:「皇上,要過去嗎?」
「不去了,這御花園也沒什麼好看的!楓葉如火,年年皆有,又不是沒看過。」玄燁一臉嫌棄地轉過身,走了沒幾步,又停了下來。
「皇上,您怎麼了?」不是說不看了麼?梁九功眼巴巴地看著皇上。
玄燁頓了頓,「要不再去看看萬壽菊吧。」
第25章 夏娘
梁九功不動聲色朝那園子裡的奼紫嫣紅瞥了一眼,明白皇上哪裡是為花兒所流連?美人不比百花兒還嬌麼!
「回皇上,內務府新叫移了一些菊花品類,叫千絲,盛開時花瓣若瀑布而垂下,您要不去瞧瞧?」
玄燁抿了抿唇,「也好,好看的話,吩咐內務府給太皇太后花房也移一些去。」
「是皇上表哥嗎?」
玄燁一怔,不想自己還在同梁九功尋個什麼由頭過去,竟已被靈珊眼尖瞧見。
既已被看見,便再無躲著的道理。玄燁從竹林後現身,信步走來。
吳靈珊對玄燁福了個禮,「臣妹給皇兄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身旁所有的人也都跟著下跪。
「都免禮吧。」玄燁俯首對靈珊微微一笑道:「你今兒選伴讀,怎麼樣?可有懸著稱心如意的?」
吳靈珊纖長的睫羽動了動,從玄燁的眼中看不到任何偏袒和在意,一如既往地溫和如水,仿佛真的只是很尋常地以一個兄長的口吻在問她事情。
她便彎了彎嘴角,「留下的這些便是臣妹選中的伴讀,往後她們便要時常進宮陪伴我了。臣妹謝皇兄恩典、謝太皇太后關心。」
「嗯,你喜歡便好。」他淡淡地環顧四周,鞦韆架下那抹明艷的紅色卻如燃起的火舌一般,靈巧迅猛地勾住了他的目光。真俗麼?若這是俗,那御花園裡所有五彩斑斕的秋景全都黯然失色。他分明記得乞巧節那夜在什剎海旁街市上,人影幢幢中,她穿著淺淺素色的衣衫,在暖黃的燈影下,待他摘下薩滿面具,卻是靜靜地一低頭,再抬眸看他的那一眼,他便覺得心頭像被什麼撞了一般。
淡,是那樣;濃,又是這樣。所以瓜爾佳挽月,到底哪一個是你?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玄燁的目光只停留一瞬,便迅速挪開,對吳靈珊頷首,又對所有伴讀道:「你們往後都要好好陪伴郡主,與郡主同悲同喜,同心同力。」
「臣女謹遵皇上教誨!」
玄燁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御花園的月洞門,一刻也不再多停留。那步子越走越快,梁九功直在後面緊追上。
待皇上離開後,吳靈珊也懶得同這些伴讀虛與委蛇了,淡淡道:「你們都回去吧。」之後便不再多言語,徑直回了咸福宮。
雖都聽聞過淑寧郡主清高自傲,一向深居簡出不愛交際應酬,此時此刻,這些貴女們也還是覺得有些被落了面子,不免尷尬起來。
還好毓寧嬤嬤趕緊來圓場,「恭喜諸位能留下來的小姐們,小姐們且先回府,後續安排一應皆有內務府派出的人去你們家中叮囑。」
「多謝嬤嬤了!」眾人異口同聲恭敬有加,仔細聽卻不難聽出這和剛來時候話音中的拘謹全然不同了,還多了一絲和煦秋風裡的繾綣。
都是十五六歲的少女,雖說有的人家規矩沒有那麼拘束,平日裡也會和父兄一同出去騎馬,可……
「原來皇上是長這樣啊!」馬佳令宜的小臉被艷陽照得紅撲撲的,也染上幾分羞澀,用極小到幾乎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從前總在家中聽哥哥提起,只以為是個如她哥哥一般很有威儀、不苟言笑的君主。可方才他與淑寧郡主說話,竟是溫柔的、關切的,沒有一點架子。
想到這裡,令宜不無委屈地撇撇嘴,抱怨上了,「我哥哥可從來不會這麼和聲細語地同我說話。」
她忽然抱怨起自己的哥哥,雖未提緣由,機敏如陳佳吟,一下子便反應過來她定是因觀得皇上同淑寧郡主說話,有感而發了。當時陳佳吟一直低著頭,未敢抬頭看,倒是那聲音一字不落地縈繞在她的耳旁。雖寥寥數語,卻低沉醇厚如款款曲水順勢而流。
挽月依舊站在隊伍最後,趁沒人留意她,悄悄用帕子遮住口,打了一個呵欠。今兒起得太早了,比家裡報曉的雞都早,實在是太睏倦。又被太陽一照,更加昏昏欲睡。
再看身邊一個個的粉面含春,不難猜出都被剛才短暫出現的少年地望著英姿給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