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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布爾善心事重重,也不願與之多逗留。
兩個人出了神武門,照例坐上各自的馬車,打了招呼後,便分道揚鑣。
一進去,班布爾善便對馬車夫吩咐道:「快!趕路快些!去我的別苑。」
腳步聲急促。
「班大人!」
「穆將軍!」
二人相互扶持,「裡面說話!」
屋內已經坐了其餘三個人,分別是工部侍郎濟世、內秘書院大學士吳格塞、泰必圖。
堂屋門被關上。
「班大人怎麼樣?」
「我同兵部噶褚哈大人剛從宮裡回來,准葛爾部的僧格台吉暴斃。」
「啊?」
「怎麼會暴斃?」
「貴族內訌,殺了吧!」班布爾善踱步,「可我總覺得沒那麼簡單。他的使臣剛來求娶鰲拜的女兒,又與我接觸,回去僧格就死了。會不會是皇上派人去與准葛爾內部裡應外合?」
濟世站起,「極有可能。鑾儀衛查了十三衙門,如今到處抓人,京城人人自危。都是替皇上做事!」
班布爾善暗下狠心,「不能再拖了!明日冬至,皇上會去天壇祭祖。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在宮裡,還要有內應,難度加倍。在外,我們還有幫手。穆將軍打前陣,噶褚哈從另一路包圍;我的幫手做接應。十面埋伏,不怕康熙不束手就擒!」
穆里瑪拱手:「臣在此先恭喜班大人。」
「哎,怎麼還叫班大人?」
「噢噢,皇上!」
「吾皇萬萬歲!」
「哈哈!」班布爾善捋捋鬍子,圓滾滾的的臉頰因為得意更顯富態。
這麼多年了,他愛新覺羅班布爾善,總算可以揚眉吐氣,不再做個不受重視的皇室宗親!
穆里瑪等人走後,廳中仍留下裊裊茶香,廳堂後面走出來一個人,此人也是圓臉,頰邊一對酒窩,正是鑾儀衛四處找也找不到的昔日掌印吳良輔。
「恭喜班大人得償所願!奴才的主子讓奴才轉告您一聲,明日必定祝您一臂之力。」
「我保了你,你可莫要誆騙我。」
「奴才怎敢誆騙您?奴才日後還得仰仗您的提拔!」他拱了拱手。
班布爾善輕笑,「你主子不幫也無所謂,我已經在天壇附近布下天羅地網,就等著活捉康熙。出來吧!」
在吳良輔錯愕的眼神中,從後廳緩緩又過來一個人。
此人儀表堂堂,相貌英偉,吳良輔也是認得的。他眼珠略微一轉,便明白過來,笑道:「納穆福少爺!」
納穆福對吳良輔沒有什麼好感,尤其是當他得知,當年拖他和溫哲兩個人下水的宋鑫,就是在替這個老東西還有背後的主子辦事,白白讓他提心弔膽來了多日。還被他們這些年背地裡弄走了很多銀子。一想到就恨得咬牙切齒。
吳良輔見他眼神不善,心裡嘲笑,納穆福自然不知道宋鑫那本帳簿現在已經到了皇上手裡。
「少爺,明日過後,您就會為這個決定感到無比正確。因為如果您不參與,皇上料理完班大人,就會來清算您。」
「所以,還不如不給他這個機會。」納穆福不緊不慢道。
班布爾善沉聲,「我還是不懂,你為什麼不說服你阿瑪?」
「道不同,不相為謀。我阿瑪只想奪權,不想篡位。但對我來說,奪權,在金鑾殿上那個人的心裡,就等同於篡位,掉腦袋是遲早的事。我也是為了保全我自己。」
班布爾善眯了眯眼,「你比你阿瑪還要勇猛。」
納穆福背著手,眺望院子裡的遠處,心道:做不做的,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不成功便成仁,按當前的擺布,勝算極大。他會用結果告訴阿瑪,他才是對的!牽制,不是法子。
黑夜裹挾了月光。
已過子時,勤懋殿裡依舊燈火通明。
廊下,一抹裹著紫黑色貂皮披風的身影格外落寞。他仰望天幕,並未見到他心心念念的那一輪月亮,只看到了一片黯淡。
皇阿瑪,您已經離開家快十年了。兒臣學著您當年的樣子,勤勉用功,重用新臣、制衡八旗貴族舊部權臣、廣開科舉滿漢融合。朕沒有娶一位蒙古的妃嬪,也遇到了令朕心儀的女子。可朕終究是不如您啊!不敢像您那樣,不顧一切地去愛這個人。您定都北京,領清軍入關,懲治貪官污吏,鼓勵開墾農田休養生息,平定天下。可世人皆因您對董鄂妃的寵愛,而忽略您的這些功績。
就連……就連皇祖母內心裡也不希望兒子成為您那樣多情的帝王。
可朕,就是想念您。
眼下兒子又遇到了難關,不知道能不能邁過去。
白玉在深夜中發出瑩瑩潤澤的光。
他情不自禁地順著連廊走近了西暖閣,卻發現今夜的西暖閣早已熄滅了燭火。
站在門口值夜的小太監看到來人,趕忙回稟道:「是挽月姑娘吩咐吹蠟燭的,說今晚困了,想要好好歇息。」
玄燁站在門口,久久佇立,最終還是邁出了那一步。
點燈的時候,光亮將彼此之間藏著的算計利用,全都顯露得一乾二淨。現下隱在黑暗,反倒內心更敞亮了似的。
借著窗紙的白光,他漸漸走近暖閣的床。她連帷幔都沒有放下,就跟在等著他來似的。他很想走過去,再看一看她的臉,卻不知怎的,邁不動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