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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燁剛剛同索額圖、明珠商量好了一批任用官員的名單,他們前腳剛走,梁九功便通傳說裕親王來了。
他放下了手爐,眼底有複雜不明的情緒。
福全這個兄弟,與他同父異母,是先帝寧愨妃的兒子,只比自己大了一歲。按理說,福全是次子,比他更有資格繼承皇位。但太皇太后選中了他。福全從未嫉恨過,更沒有野心與之爭位。先帝在時,曾問過他志向,福全那時候便說:願為賢王。
這麼多年,福全也的確這麼做了。事事維護他、協助他,在他被鰲拜等輔政大臣掣肘時,毫不保留地支持他。卻永遠那麼不溫不火,恰到好處,不會給他壓迫與威脅感。是他所敬重的兄長。
可現在,他竟然對這位兄長生出一分嫉妒來。嫉妒福全輕而易舉地便能得到他一輩子都得不到的人。
「臣福全參見皇上!」
玄燁趕忙站起,繞過書桌,「快快免禮!顧問行,快給裕親王賜座!」
兄弟一人隔著小几坐下。
「王兄衣領上落雪尚未融化,看來這會兒雪還挺大?」
福全不由自主朝窗外的方向看了眼,笑道:「是啊!瑞雪兆豐年!皇上如今親政,禮部陸續已經接到不少異國、藩王、蒙古部落要來朝賀的消息。年前年後,您可要忙碌上一陣子了!」
玄燁也笑微微,垂眸語氣中不無感慨,「未能親政之前日日盼著親政;真正等親政之後,發現這國事處理起來絕非容易,不但難還繁瑣。如今輔政大臣已經沒有了,往後議政還得多與王兄你商量。」
福全敦和一笑,「臣倒沒有皇上想的那麼多,臣只想起兒時下雪,臣和皇上一人一同到皇祖母那裡玩,吵著讓蘇麻喇姑用圍爐烤梨子、臍橙、紅薯吃。結果皇阿瑪說,烤梨子沒有關外的凍梨好吃。你一聽這個,嚷嚷著要出宮去關外嘗嘗。把皇祖母和皇阿瑪都逗笑了!」
玄燁也莞爾,「轉眼已經十數年過去,日晷上時間流逝,一日日地比射出去的箭還快。會不會一轉眼的功夫,朕與你就成了白髮蒼蒼的老者?」
福全端起手中的白玉團壽龍紋杯,以茶代酒笑道:「所以臣一向認為要及時行樂。不去多想,只珍惜眼前。」
玄燁也飲了一口杯中茶,道:「王兄看得明白,活得自在。朕猶記得,你的嫡福晉故去至今,一直未續弦。王兄可是有何心上人?」
提到這個,福全淡淡笑笑,「身在皇家,還有何心上人之說?臣既對雄才偉業沒有什麼想法,也對曠世絕戀沒有任何心思。能娶賢妻,相夫教子、舉案齊眉,便是極好。可……」說到這裡,福全面露難色。
玄燁目光微動,「怎麼了?」
福全皺了皺眉,猶豫再三,還是開口同玄燁道:「實不相瞞,臣今兒一大早先去了太皇太后那裡坐坐,後又去壽康宮看望了皇額娘。在慈寧宮的時候,皇祖母也提到了讓臣續弦之事,還提議了一個人選。」
玄燁不動聲色地將杯中茶一飲而盡,旋即將杯子輕輕放置到案几上,淺淺一笑,「哦?不知皇祖母提議的是何人選?朕也替王兄把把關。」
福全就更面色嚴峻了,「皇祖母提議的是鰲拜的女兒瓜爾佳氏。」
玄燁的眉毛微微挑了下,手指輕輕碰了碰白玉杯壁,抬眸對福全淡淡道:「鰲拜,不是剛被朕降了爵位、貶至盛京老家麼?他的長子納穆福參與謀逆,至今還在刑部大牢里關著,皇祖母怎麼會想到他的女兒?」
福全垂首,「是啊,臣也納悶。想來皇祖母應當是念及鰲拜昔日功勳,覺得既然已經歸政,也得安撫安撫。要論門第,他女兒的確堪做親王福晉。可……眼下不免尷尬。臣只想過平靜簡單的日子,娶個家世背景簡單的福晉,若是娶了這位,這岳家往後還怎麼來往?親不得、疏不得。」
他頓了頓,繼續道:「而且,臣還聽說,鰲拜一家皆驍勇,不但男丁善戰,連女子也巾幗不讓鬚眉。這也是好事,只不過吧,臣的頭一位福晉就是個剛直的,這繼福晉,臣想著,若能溫柔敦厚,倒也與臣性子相投。」
玄燁露出一個清淺的笑意,微微搖了搖頭,「你是聽說了鰲拜長女與蘇克薩哈之子前幾年鬧和離的事情了?」
福全未否認。
「先不說這個,鰲拜如今的確身份尷尬。他雖去了盛京,交還了輔政大權,也釋了兵權,可在軍中餘威尚在,朕也很是擔心。就連索額圖,也旁敲側擊地跟朕說,擔心會是第一個平西王。若如此說,他的女兒倒是的確與王兄不甚合適。」
福全鄭重其事道:皇上,臣從來沒有同您求過什麼。這樁事,就算臣求了您,幫臣去皇祖母面前勸上一勸。
玄燁笑道:「王兄於我如手足,既然你都說了,朕豈有不幫的道理?只不過,這事畢竟也是皇祖母對你提議的,你也得去把意思跟皇祖母挑明了,朕才好去說項。或者,你可以同皇祖母說,你已經有了屬意的人選,只不過礙於姑娘的面子,未好意思提出來。如今朝中有不少朕想重用的人,圖海有個妹妹馬佳氏、陳廷敬有個女兒才名在外,便是遏必隆受此事牽連較少,他有個女兒也正適齡,鈕祜祿氏出身繼福晉,身份尊貴,家族顯赫,做你的福晉正合適。」他想了想,是否還有遺漏,「朕的舅舅佟國維也有女兒,只不過於你而言還太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