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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不過來?」
黑暗中的一句話,令玄燁心加快跳了起來,有瞬間的狂喜,卻又轉瞬即逝,他們之間一步之遙,卻始終有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
「怕擾你睡不好。」
「已經擾了。」
「對不起。」他的聲音很輕,像生怕弄壞了什麼,帶著一些不知所措。
「不用說。」挽月已經倚著床坐了起來。
內間很暗,兩個人都看不見對方的身影,她卻知道他就在那裡。
「挽月。」他突然叫了她的名字,「朕心悅你,是真的。」
說出了這句,玄燁並未覺得輕鬆,反倒真正感到難受。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會等到她回頭,他們之間很難再回去了。
錦被被攥緊,黑暗中她的聲音也柔柔,「保重。」
月落西沉,終究被厚重雲層所遮住。一如少年落下的心。
聽到他離去的步子,挽月鬆開了攥緊被子的手。
對不起,我還是又擺了你一道。
是我的最後一次掙扎,也希望是對你保護。
風過竹林,鰲拜在書房中來回踱步。
不對!就是哪兒不對!
乾清宮好端端的怎麼會有人養狗?遛鳥逗狗這從來都不是皇上所愛好的!怎麼會把太后的狗給弄來?
瞧著顧問行的樣子,對那狗動也不敢動,只有可能是看著養的人面子。那人是誰呢?
鰲拜想到了挽月。
作為代詔女官,連著幾次都沒有在勤懋殿見到。若是在西暖閣伺候筆墨,怕她聽到朝臣間對話,可也巧的很,這丫頭難道就不想他這個阿瑪,不會偷偷在外頭等等瞧他一眼?明知道大臣退朝後,有可能會去南書房或勤懋殿!
只有一種可能,她出不來了!
可她為什麼出不來?
他又想到了那隻狗,那狗跑起來脖子上有鈴鐺,叮叮噹噹響。可它脖子上還有一樣東西,是個帕子系成的結,那圖案有點眼熟,像在哪裡見過。
鰲拜搖了搖頭。
「扎克丹!」
「在!」
「大爺呢?」
「大爺他……今兒我還沒見著!」
鰲拜心一斂,壞了!他拍案而起,「還去快去找!務必讓他來見我!」
「老爺,再過幾個時辰,就要隨聖駕去天壇祭天了。」!
第69章 了結
扎克丹去找納穆福,離開時走得匆忙,並未關好門。冬夜凜冽寒風,吹得屋中燭火直晃。
鰲拜在太師椅坐了下來。
他已年過半百,多年經歷的風霜在他的額頭刻下了深深的印記。
回憶起半生,自己出身將門,少年時期便跟隨父輩同太宗一起縱橫馬背、馳騁沙場。有過低谷,險些被抄家砍頭;也贏得了後半生的榮光,權傾朝野。無數的富貴、極高的威望、至高的權力、有兒有女有子孫……該有的,他都擁有了。也沒什麼好遺憾!
手邊的桌上放著他的那把佩刀,銀制的刀鞘在燈火照耀下發出如月光般的光澤。鰲拜不由拿起刀,從刀鞘中拔出。刀身上赫然刻著一行小字:贈與滿洲第一巴圖魯鰲拜。
那些年刀光劍影,戎馬倥傯的情形重又在眼前浮現。鰲拜的眼神逐漸迷離,也嘆了一口氣。他這一生,對得起的人很多,對不起的人也有很多。對不起納穆福、對不起敏鳶、對不起他們倆的額娘;也對不起念秋、挽月……
刀重又被插回到刀鞘中。
鰲拜站起身,正好扎克丹也跑了回來。
「老爺,夫人說大爺一大早就出去了,沒回來。」
「嗯。」他看了看手中的佩刀,將之小心翼翼地放回到書桌抽屜。轉而走向西面,從牆上取下一柄長刀。
拔刀出鞘的寒光映在鰲拜的臉上。
那個手帕上的圖案他想起來是什麼了,那是各旗旗主都認的圖騰。據傳是當年太祖打造,有此物者,可號令各旗旗主。可不聽將令,甚至可以不聽皇帝令,堪比虎符。
這東西最好是在繼任的皇帝手中,否則必然引起大亂。太祖死後那信物便下落不明,當時幾個貝勒一度懷疑這東西給了最寵愛的兒子多爾袞。太宗用了半生尋找,直到駕崩也沒有尋見。
信物他自然是沒有機會得見,卻在他瑪父的書房中見到過一次畫在紙上的圖案。
看來挽月是在皇帝那裡見到了那個物件。
想不到太宗和世祖都找不見東西,竟然會在他手中!
恐怕他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等著那些人投。如果班布爾善要起兵造反,納穆福也跟著他的話,他們輸定了。
還是挽月說的對,大意了!他們這些老臣全都大意了!他的確早已不是那個萬事都聽從太皇太后與輔政大臣的孩子,他骨子裡流淌著帝王血脈,遲早會甦醒。
大勢已去了!
縱使此時他仍舊有千萬不甘,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人要麼孤注一擲,如班布爾善;要麼順應大勢,如蘇克薩哈;要麼裝聾作啞,如遏必隆;要麼激流勇退,如索尼。
子時夜最深,原本擺在面前的路似乎是通天大道,不知怎麼的,就走成了死路。
「走!」鰲拜一拍桌子,起身提刀,年輕時候的哪條路不是從死人堆里踏出來的活路?縱使萬丈深淵在前方,可不走才是真正死路一條。他的那穆福,他的月兒,還在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