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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瘋
顧問行在外頭守著,不一會兒裡頭傳來皇上和容大爺把酒言歡的笑聲,他稍稍放下點心來。抬頭看看那輪玉盤似的月亮,顧問行笑了笑:看來今晚能睡個好覺嘍!
屋裡的兩人都喝得微醺。
正盡興時,容若目光迷離,對玄燁真心地勸誡道:「皇上,聽奴才一句,不論對誰,歡喜便好,莫要情深而愛。淺顯的心悅使人歡愉,濃烈的深情使人殤痛。」
玄燁帶著些微醉意,大笑著搖頭,很是不以為然地指了指容若,「你怕朕有朝一日會對瓜爾佳挽月情根深種?那你真是白在朕身邊待了這幾年。何為帝王?對前朝大臣恩威並施,對後宮妃嬪雨露均沾。絕不能讓某個大臣專權,也絕不能讓某個后妃獨寵。深情就更不存在,想做帝王,就得是無情的。」
容若見他雖微醉,卻神色如常,眸中的清寒可見,他卻不是全然相信這話。有時候自己說的時候是一番心思,等真正面對時,又是另外一番心境。提醒了總比沒提醒的要好。
「您跟她之間吧,和旁的人不同,有一根兒線,拉扯著。那便是她阿瑪是鰲拜這重身份。拉扯緊了,線就容易割到自己,切膚之痛猶如刀刻錐鑿,比之純因容貌、性情相吸更令人難忘懷。
她是您視為仇敵之人的女兒,您對她阿瑪百般防備;她阿瑪呢,對您百般挑釁。這哪裡是翁婿?分明是冤家路窄啊!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您跟她就不該在一塊兒,要不……還是算了吧!」
容若目光懇切,苦口婆心。實是不想看見兩個無辜的人將來都有受情路之苦的折磨。
玄燁握著酒壺,臨風而立,遙望天邊月,如水的月光流淌進心間。雖也是光亮,但卻不似白晝的日光給人以暖意,它是冷的,觸及才知是假象。鰲拜究竟是什麼意圖,他很清楚。
她現在對他所展露的笑也好,嗔也罷,不就跟這月光一樣都是假象麼?而他也將計就計地容許她的接近,假意接受鰲拜的示好,用作緩兵之計。
從這點上看,大家不過是半斤八兩。
「好啊!」玄燁轉過身來,對容若笑了笑應道。容若放下心,二人再次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放下杯盞,玄燁沉下目光,勾了勾嘴角,在心裡說道:當然不能算了,既然他們父女倆存心要來招惹,他怎麼可能就此算了?
江山多嬌,美人比江山還嬌,他就是都要!
鰲拜,朕就同你們父女好好較量較量!看看最後是誰輸贏!
二人酣暢飲酒,高談闊論,直至亥時一刻,顧問行前來提醒,容若才從重華殿告退。
東方既白,天光大亮,在南苑的東方不似城中有屋社樓宇遮擋,更見雲蒸霞蔚,光芒萬丈。
一大清早,挽月便被留芳閣的主事嬤嬤喚起了身。今兒是秋彌第一天,並不是直接去林子裡打獵。上午男子要比射箭,女子皆坐在台上遠觀。過了晌午後要賽馬,屆時會騎馬的男女都可上。
在挽月看來,頭天算是熱熱身吧!
渾厚的號角聲響徹雲霄,鼓槌重重敲擊,以康熙帝為首,身後還跟著一老一少兩位身穿蟒袍的男子,挽月心想應該都是王爺之類的。
玉屏俯身在她耳邊輕聲說道:「跟在皇上身後的是安親王岳樂和裕親王福全。」
挽月恍然大悟,岳樂是玄燁的堂伯父,據傳當年順治曾有意傳位於他,因二人在治國的一些理念上十分契合,而那時玄燁還小,順治憂心主弱臣強,自己昔日的心血會功虧一簣,不是沒有考慮過堂哥岳樂。但最終在太皇太后的堅持下,和索尼等老臣的擁戴下,還是立了順治爺的兒子玄燁為帝。
而另外一位年輕的男子裕親王福全,則是玄燁同父異母的哥哥,出自寧愨妃董鄂氏。
這會兒,玄燁應當對岳樂不遠不近,同這個異母兄弟福全關係倒是不錯。
在跟在皇帝身後的那批大臣里,挽月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便是他的阿瑪鰲拜,隨後才是鄂必隆,蘇克薩哈等人。能在這等場合緊隨皇帝身後的大臣,於他們而言便都是榮光。而能在最前面,一見位高權重,二見皇恩聖眷。
果不其然,身邊所有人看她的眼神比之先前更加恭敬熱絡,甚至還有一分敬畏。
如若不是知道這樣如日中天的日子很快就要結束了,挽月此時恐怕也想添上幾分傲慢。
她神色平常,微笑端坐,並未因自己阿瑪深受倚重便自覺高人一等,反倒叫身邊的不少宮人和朝臣家眷暗中讚賞。
迎著康熙的面,竟又在號角聲中走上來另外一隊人。他們個個身形高大壯碩,曲發虬髯,身著蒙古袍,頭戴圓頂立檐帽,舉止豪放神態倨傲,大搖大擺地走上了瞭望台。
「准葛爾部台吉,僧格參見大清皇帝,吾皇萬歲萬萬歲!」為首的首領是個虎背熊腰,濃眉圓眼的壯漢,他帶著他身後的一群人以蒙古禮向康熙行禮。雖口中說著恭敬的話,但任誰都聽得出來語氣並不善。
尤其是這些人生得人高馬大,行完禮後站在皇帝一行人面前,生生從氣勢上就壓了一頭去。和他相比,才十七歲的玄燁就顯得稚嫩多了。
也正因為如此,那僧格在親眼看到朝廷的小皇帝後,神情愈發得意,更加不把他放在眼裡。
挽月不由自主地蹙了蹙眉。
馬令宜小聲地同挽月道:「我聽哥哥說,這次秋獵,蒙古的幾個部落也來人了,這個准葛爾部當前勢力最大,部落兵強馬壯,有吞併其他部落之野心。那幾個部落苦不堪言。台吉就是他們首領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