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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克薩哈自然知道太皇太后前者說的是誰。「可……老臣上回已經跟皇上在朝上提起過,想要還政。鰲拜偏不允,那樣子,簡直跋扈,沒有一點臣子模樣。甚至當廷就與老臣爭執起來。皇上也只得撫慰了老臣,讓老臣暫緩交權。」
「哼!哀家知道鰲拜怎麼想的,他是怕你身為輔政大臣,還權於皇上;那大家就會盯著他的舉動,若他執意不交,那便是獨自攬權。他是既想做這個事兒,又不想讓天下人唾罵他。所以也只好把你和遏必隆也留在輔政大臣之列。」太皇太后摸了摸龍頭手杖的頭,笑意中帶著輕蔑。
「還是太皇太后看得透徹。這便是鰲拜的心思。」
「聽說他最近因為鑲黃旗和正白旗圈地一事,與你鬧得也凶?」
蘇克薩哈提及此,亦是滿臉愁容。「這是個遺留問題。當年攝政王多爾袞在時,正白旗占了鑲黃旗的地。如今鑲黃旗的那幫子人有了鰲拜撐腰,又鬧到他跟前去告狀,想要把以前的地給要回來。可現如今農民都用這地中上了莊稼,誰還願意還回去供旗人世家子弟用作騎射馬場?」
「這事兒哀家是得跟皇上好好說說。這不是兩旗的事,這是百姓的事。至於你,今兒同哀家說了,哀家也知道了你的意思,你是惹不起想躲得起,著實不想在這朝堂上同鰲拜摻和下去。想請哀家開口,允你歸家。」
蘇克薩哈拱拱手,「太皇太后聖明。」
太皇太后理了理膝蓋上的衣袍,「恐怕哀家開口,也得皇上點頭,這事兒鰲拜攪和,也難辦。你們倆這仇怨,不是一日兩日了。」
「老臣原先的確是跟隨攝政王,可如今也是忠心耿耿跟隨皇上,輔助皇上登基至今的。當年有當年的身不由己……太皇太后您最能理解。」
太皇太后一抬眸,眼神淡淡瞥過蘇克薩哈滿是風霜的老臉,「你的意思,哀家懂了,也不早了,先回去吧。哀家會同皇上說。你也不用刻意繞過皇帝,單獨來找哀家。不是都說皇上可以親政了嗎?」
「是。」蘇克薩哈欲言又止,「近來,老臣聽說,皇上同鰲拜大人家的千金走得很近,老臣是怕……」
「兩碼事!」太皇太后忽而朗聲道,「皇帝分得清公與私,那也不過是個女人。她是她,她阿瑪是她阿瑪。皇帝不該手軟的時候,不會心軟;該心硬的時候,也能硬的起來。你不該質疑君主這點。」
「是老臣該死!」
「行了,且回吧!」
「老臣告退!」
蘇克薩哈出了慈寧宮,蘇麻喇姑方從外頭進來,正好聽到那麼一點子對話。心道:這位蘇克薩哈大人也太不會說話了。太皇太后最介意別人提起當年與多爾袞攝政王的舊事,為了兒子,甘願讓權,母子倆倚仗小叔子,這本就是一段屈辱時光。他倒好,說自己身不由己。難道當年他不是攝政王陣營的、後待攝政王死後,又主動出來揭發罪證,站到順治爺這邊?
見到蘇麻喇姑,太皇太后也輕嘲道:「你說這忠臣和姦臣也真是難辨。要說忠吧,鰲拜對先帝那是鐵錚錚的忠,可對先帝的兒子——咱們現在的皇上,那是霸占著權不放;要說奸吧,蘇克薩哈站多爾袞,背叛舊主又站到先帝這邊,可對玄燁呢,又是忠誠輔助一直至今,如今又要還政。」
「要奴婢說,從皇上這頭看,那自然蘇克薩哈是忠,鰲拜是奸。」
「是啊!要麼怎麼說一朝天子一朝臣。」
「太皇太后,外頭傳,剛剛,皇上讓梁九功送瓜爾佳氏回儲秀宮。那可是總管太監。」意義大不一樣。
果然,太皇太后也有所反應,緊皺眉頭道:「有這等事?怪不得蘇克薩哈方才說出那等話。哀家上回問過他,知道他對那丫頭的心思,可沒想到他竟是一點都不避諱了?」
「您先別急,皇上不是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主兒。」
太皇太后目色平靜,想了想,「明天把瓜爾佳氏單獨叫過來吧,哀家要單獨與她聊聊。」
第50章 佛堂
良夜靜謐,一路走過來唯有腳步與磚石輕輕觸碰的聲響。流雲掩住樹梢彎月,滿天星斗不言,只靜靜看著地上的暗流涌動,莫測人心。
梁九功年紀不大,單看外貌也就是個面容清秀端正的年輕宦官,卻已坐到太監總管的高位,深得皇帝信任。步子不緊不慢地挪動,六角的錦繡江河山水圖宮燈穩而不晃,在身前投下一片熹微的光亮。
儲秀宮的宮門並不氣派,這兩年無人居住,也未曾修繕,紅色的宮牆高處可見些許斑駁。
「挽月姑娘,到了。」梁九功微微躬身輕輕道。
挽月在宮門口駐足,夾道風忽起,裙角與宮燈下的流蘇皆動。
「多謝梁公公。」挽月對梁九功頷首一笑,並未再多說什麼,腳步輕快,轉身進了宮室。
戌時剛到,雖說儲秀宮的教習嬤嬤毓寧姑姑已經來過,例行公事叮囑所有人早些歇息。可百無聊賴的晚上,又都是年輕小姑娘,多數都未睡,處得好的聚在一處閒聊。
聽到外面動靜,有宮女悄摸探了虛實,又悄悄回到自己服侍的小姐身邊,一通耳語。
巧蓉和錦春等人正在榻上嗑著瓜子,聞言眉頭緊皺,「竟有這等事!」
「怎麼了?」錦春吐出瓜子皮,一雙圓眼睛眯著不以為意,「瞧你吃驚那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