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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說了挺久,也並無要停下來的意思。
她實在是站得累極了,而且本就剛醒,雙腿有些發軟。
舒適戰勝了羞恥,她挨著床邊坐下,抱著膝蓋靠在欄杆上。聽著聽著,又想迷糊入睡。
這一靠,她做夢了。夢見了極樂的世界,夢見胡旋舞、手鼓和胡笛;後又夢見乞巧節什剎海的廟會燈市,戴著薩滿面具的人群,那個青苗獠牙跟隨著自己,摘下面具打量她驚魂甫定表情而後嗤嗤的笑聲。
挽月猛地睜開眼,看見近在咫尺的那張臉,臉上寫盡了嘲笑,一如夢裡那個樣子。
「你又睡著了?看來朕的這張床,你真的很喜歡?」
挽月深閉了一下眼,這一刻,連她自己都對自己鄙夷。
但她在心裡真的很想說,她不但喜歡這床,這厚帘子,還喜歡這被子。她算是懂得了,什麼叫全天下的好東西都收在皇宮裡,皇宮的好東西都在皇帝這裡。
「皇上東西,自然都是最好的。」
「那朕就叫顧問行搬到你那屋去?」他滿眼都是戲謔,語氣卻極度認真,好似真的在徵詢她的意思。
這就明擺著是在擠兌她!挽月有一分慍怒,轉身就要從床上翻下來。卻發現對方身手了得,也許是早就料到這一點,還沒等她行動,就已經將她擋住。
「下回還喝不喝得大醉?」
她頭搖得像個撥浪鼓,好像生怕遲疑半刻,他便會撲過來,生吃了她似的。她真的冤枉,只是一杯倒而已!這酒太烈!
玄燁笑得更厲害,整個人也離她極近,「朕還以為你真是個女中豪傑,想不到也就是只綿羊!」說完這話,他的喉嚨不由自主地動了動,目光也隨之落到她淡淡的粉唇和細長白皙的脖頸。
那天在雪地里,他還沒來得及深深細品,就被她狠狠一咬。一想到這個,一股勝負欲便湧上心頭。
他應該讓她知道,威脅他的下場是什麼?
龍涎香的味道混著昨夜她宿醉過後的氣息困在這一方帳子之中,氣氛格外微妙。
腦門上冷不丁挨的一巴掌,給了她喘息的機會。
「御膳房給你的飯菜到了,還要朕請你下去用嗎?」玄燁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離開了床畔,起身將辮子甩到身後,理平整自己的衣袍,大步向外間走去。
挽月連連點頭,笑盈盈地從床上下去。這回她學聰明了,先將自己的宮裝穿戴好。
飯菜果然已經擺在小几上,滿滿當當,卻都是以養胃的粥、麵食,清淡小菜為主。
見她原地不動,遲遲不過去,玄燁坐在案前抬頭看看桌子又看看她,輕輕一笑,繼續提筆在紙上寫著,邊道:「朕已用過午膳,不會和你一起吃了。朕晨起晚睡,每一餐每一宿都定好了時辰。」
挽月垂手而立,「皇上嚴於律己,寬以待人。臣女慚愧,更不敢僭越,當著聖人面吃飯。」
她還是有所顧忌。他想告訴她不用顧忌,但見她目光堅定,顯然並不願意。
玄燁筆下頓了頓,思忖片刻,吩咐了外頭一聲:「四喜!」
「奴才在!」門外麻利地進來一個小太監。
「都拿她屋裡去。」
挽月福身,「謝皇上!」
她露出淺淺笑意。
他見她神情終於舒展,也會心一笑,「朕要到宮外去一陣子。」
挽月的睫羽微微動,這麼突然嗎?難道說剛剛納蘭明珠在外間就是同他商議這個?
但這不應該是她問的。
「那代詔女官是不是理應一同隨行?」不知為何,挽月心底有一絲悵惘。
「不可。」
意料之中的回答。
玄燁解釋道:「此次朕乃微服出巡,與明珠一起巡視河道。」
「臣女明白。」
見她面上多有悵惘,卻也沒有旁的法子。如今她在乾清宮,也不似先前做伴讀那般自由、出入宮門容易些。
玄燁側首看了看那瓷缸,同挽月道:「代朕照顧好它。」
挽月停住腳步,微微一怔,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那瓷缸中的小烏龜。
玄燁淡淡笑道:「朕每日都同它說話,不在這裡的時候,你也要天天陪它說話。不然它會不高興。朕不希望它不高興。」
挽月不無稀奇地看了那四腳朝地的傢伙,不禁發出感慨:這隻烏龜是金子做的嗎?還是救過皇帝的命?
「臣女遵命。」
出了西暖閣,日光刺眼。挽月忍不住用胳膊擋了擋,迎面險些相撞,定睛一看是納蘭性德。
「挽月!」容若見她腳下並不穩當似的,自然也從曹寅那裡聽說了昨夜的事。人家小兩口指不定借著這個機會情意更濃,可憐的諫亭只能責怪他給的酒不好!
「你找皇上?他在裡面。」挽月想到什麼,「曹寅如何了?」
容若笑道:「就知道你要問這個。沒事兒,就是昨晚皇上吩咐三福子拿雪地里的水給他洗了把臉,然後他就清醒了。皇上罰他今早圍著乾清宮跑了十圈。」
挽月忍俊不禁,這倒真是他想的出來的罰人法子!
「我先進去啦!」容若寒暄後匆匆進去。挽月心道:微服私訪必然帶著御前侍衛,容若和曹寅都要一起跟著吧!
御膳房給準備的午膳很豐盛,但一頓下來,挽月食不知味,也不知道是昨夜酒的緣故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