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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南星問道,「我給您收拾好了,您明日穿哪個去?」
挽月想了想,「聽說科爾沁草原的公主來了,那我明兒不必隆重,就尋常出去見貴客穿的衣裳就行。」科爾沁公主,一聽就知道為著什麼來的。人家有太皇太后這層關係在,她可不想第一天就觸霉頭。先看看情況再說。
想起剛才在門外,大雨滂沱,看見是那個人的時候,她還真有點驚訝,也有一分動容。挽月坐在梳妝檯前,手捧起臉,望著鏡子仔細端詳起來。鏡中人明眸皓齒,眉如黛山,眼含笑意。
她抿了抿唇,「南星,你說我好看嗎?」
「小姐當然好看。」
秋雨驟停,有撥開雲的日光照在東牆上。她從妝奩匣拿出並拎起了那枚玉佩,南星不懂,只給挽月別了一朵絨花,笑著道:「小姐您看放晴了,好兆頭呢!您明日進宮陪郡主讀書,一定萬事順遂!」
第41章 塔娜
一場秋雨一場寒。連著下了三日,總算放晴,烏鴉又飛上了琉璃金頂上懶洋洋地站著,望著甬道里三五不時有過的宮女太監。
這天兒,即便是沐在艷陽下,也絲毫不覺暖和,北風直往袖子口裡灌。
蘇麻喇姑站在廊下,等慈寧宮的宮女們端著按她吩咐準備好的咸牛乳茶、奶酥、奶條,方領著她們一同進去。
外頭清冷,太皇太后宮裡卻是生機盎然。各個角落裡都可見精心養護的花草盆景。
屋裡歡聲笑語陣陣,熱鬧得像是過年。太皇太后坐在上首,左邊是仁憲太后,也就是先帝順治爺從科爾沁娶來的第二任皇后博爾濟吉特氏,緊挨著坐在旁邊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婦人,在老婦人對面則是一個中年貴婦人並一個年輕的小姑娘。
布木布泰正高興地同老婦人說話,「阿尼亞,難為您還記得的哀家小時候那些事兒,哀家自個兒都快忘了。那時候還挺淘,跟個男孩子似的。」
阿尼亞在蒙古語裡是嬸嬸的意思,老婦人名叫托婭,同布木布泰的母親博禮是妯娌,她的丈夫沒有繼承汗位,後來與眾兄弟共同輔助侄兒吳克善。吳克善走的早,這些年部落里其他幾個兄弟也陸續離世。托婭也成了這代人里剩下的為數不多的長輩之一,在部落里德高望重。
托婭眼尾的細紋因笑容而皺了起來,「你忘我可忘不了!別看你那會兒騎馬喝馬奶酒,和你哥哥吳克善在草地上摔跤把衣袍都弄得髒兮兮的,可依然是我們科爾沁草原最美的太陽。連你祖父大汗都說,布木布泰一笑啊,連天邊的雲霞都紅了臉。」
布木布泰也一同大笑了起來。
這時,宮女們上奶茶來了。
布木布泰招呼道:「快來嘗嘗,這些御膳房做的茶點,和蒙古的不一樣。奶酪里有加了點玫瑰花味兒的,還有加葡萄乾的!」
托婭忙連連點頭。坐在貴婦人旁邊的少女端起放著牛乳茶的瓷碗,險些沒有端穩。不由在心裡埋怨,怎麼這器皿杯子不像杯子,碗不像碗的?還加了個蓋子和托底!真是麻煩!
蒙古打扮的貴婦人暗暗瞪了她一眼。
在母親嚴厲的目光下,少女收斂了嫌棄的神情,小心地打開蓋子,先聞了聞,剛要皺眉,想起來之前家裡的囑咐,只好按捺了下去,裝著樣子喝了一口。
托婭打量著上完茶後站在太皇太后身邊的嬤嬤,覺得眼熟又一時想不起名字來。
「這是……」
布木布泰彎下腰湊過來,一邊指指蘇麻喇姑,「她呀?哀家從科爾沁帶過來的侍女蘇沫兒!蘇沫兒還記得嗎?」
托婭先是點著頭,眯起老花眼,不一會兒終於想了起來,「哦是蘇沫兒啊!記得記得!那會兒就跟著你。」
蘇麻喇姑也笑笑。蘇沫兒是她本名,後跟著公主嫁到了後金,改為蘇麻喇。現下上了年歲,宮裡的孩子們也都尊稱她一聲蘇麻喇姑。
太皇太后感慨道:「哎呀,聽到阿尼亞方才喚我的乳名布木布泰、叫蘇麻喇姑蘇沫兒,哀家好像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那時候哀家真如一團火一樣,成日裡騎馬快意馳騁。一晃半輩子都要過去了。如今啊,都是這些年輕孩子們的天下。」她指了指下方坐著的人,「瞧瞧,一個個的都跟花骨朵兒似的。」
貴婦人覺得這是個很好的話頭,於是接了過來,恭敬地道:「孩子們哪裡及得上您當年容顏半分?給您拿掃帚都不配。」
少女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聽額吉在外人面前這麼說自己,態度也恭敬得不像個部落汗王的大妃,心下不由不快起來,卻也知曉上頭坐著的這位是大清的太皇太后。還是她們博爾濟吉特氏出來的最尊貴的女人,只好一改往日的性子,乖乖端坐著閉緊嘴。
太皇太后自然一下就聽出了侄媳婦吉雅的意思。侄兒格朗滿達特意帶著大妃、女兒,還把嬸母也搬出來了,浩浩蕩蕩這麼一大堆人來到紫禁城,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她樂了,呵呵笑了兩聲,向後倚在椅背上,同蘇麻喇姑對視一眼,又轉向吉雅母女道:「侄兒媳婦這話說的就太客氣了,都是出自我們科爾沁的女兒,又怎會差到哪裡去?哀家瞧你這女兒,也是個小美人兒!方才說叫什麼呀?」
聽到太皇太后聲音溫柔和藹,科爾沁少女便也稍稍放鬆了一些,站起身子,道:「我叫塔娜。」
「塔娜?」太皇太后重複念了一遍,慈愛地笑了笑道:「那你便是草原上的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