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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餘人都在原地,準備在太皇太后離開乾清宮後,自己再走。唯有索額圖跟了上去。
「太皇太后,鰲拜長子參與謀逆,皇上將之押入大牢聽候發落,且放鰲拜一家去盛京。臣擔心,放虎歸山,會不會成為第二個平西王?」
太皇太后微微頓住了腳步,意味深長地打量了一眼索額圖。他被看得一怔,不自然地訕笑一聲,恭敬地微低下頭去。
「你知道你阿瑪索尼,比鰲拜高強在哪裡嗎?」
「忠心。」
太皇太后搖頭,「哀家從來沒質疑過鰲拜的忠心,不止是他,包括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他們這四個人當年是當著順治爺的面發過毒誓,年輕時候出生入死,要反早反了。何必要等到皇帝長大成人到青壯年?」
索額圖虛心聽著。
「你阿瑪比鰲拜聰明太多,懂得什麼叫激流勇退,明哲保身。拎得清自己的位置,臣就是臣,君就是君。那些欺負君主弱,或者是年邁的臣子,不論哪個朝代,都是糊塗人。鰲拜是一步步被人捧得飄飄然,加之,他自己也快是個老糊塗了。你不一樣,你還年輕,自個兒得清楚該學誰,不該學誰。」
索額圖一凜,忙恭敬俯首,「臣定當謹遵太皇太后教誨!」
太皇太后不過藉機敲打他一番,知道皇上馬上親政,正是用人之際,索額圖是個可用的。旋即和顏悅色道:「行了,別站著了。有空去看看你侄女,等開春哀家打算去五台山禮佛靜修,上回去同她說話,說也想同哀家一起出宮看看。哀家愧對這孩子,想著若佛祖能保佑她身體康健起來,也未嘗不可。」
「臣本也想去坤寧宮瞧瞧皇后娘娘。太皇太后慢走!臣告退。」
「嗯!」
在乾清宮外分道揚鑣,太皇太后由蘇麻喇姑攙扶著走,邊淡淡冷笑一聲,道:「瞧見了嗎?走了一個鰲拜,還會再有新『鰲拜』。當皇帝,這一輩子都要和這些權臣周旋下去!消停不了!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蘇麻喇姑笑道:「您哪太操心了!皇上親政後,您可得好好歇歇!」
「哀家等著抱重孫子!」
「唉,您說您,做甚給那挽月姑娘選擇?直接指婚給皇上多好!瞧這倆人,多般配啊!生出來的皇子格格得多漂亮!」
「是般配!心眼兒也般配!」她瞥了蘇麻喇姑一眼,「你不滿什麼?橫豎嫁給福全,將來生的也是哀家重孫,都漂亮!」
蘇麻喇姑撇撇嘴,心道:總之她就是站在玄燁這邊的!當然向著玄燁!瞧瞧孩子都心痛成什麼樣了!嘟囔道:「反正您只是口頭說了,懿旨又沒下!指不定嫁不成呢!」
太皇太后不以為然,「哀家親口答應,挽月親口同意,那還有變數!各憑本事嘍!」
太皇太后和一干大臣都已經走遠。納蘭容若方同玄燁道:「您這又是何苦?傷人傷己!」
玄燁面如死灰,「容若,她說她要嫁給裕親王。」
容若微微一笑,「是麼?那怪不得!奴才剛剛在外頭,您新嫂子跑過來問奴才,她小叔子怎麼樣了。」
「是麼?」玄燁一下子從躺椅上坐起,額頭上冷敷的絹子再次掉了下來,弄濕了龍袍,被他隨手丟到一旁。
容若在心裡想笑,又覺得挺同情這倆人。
「唉!一個打死不說,一個咬死不承認!糾糾纏纏,兜兜轉轉……啊!皇上別誤會,奴才是說曹寅最近借給臣的戲文!什麼梁山伯與祝英台,許仙和白蛇,唐明皇與楊貴妃……」
玄燁沉著臉,「你說的這幾齣戲,沒一個下場好的!」他重新理了理膝蓋上的被子,幽幽道:「朕不愛看!」
「那奴才給皇上點一出將相和?」
玄燁心煩意亂,實在沒好氣看他一眼。
容若不打趣了,「那皇上打算就這樣了?」
就這樣?當然不可能!他怎麼能看著她嫁給其他人!他說過,他們之間沒完!這輩子都兩清不了!只能一直糾纏!
「她若成親,朕一定會在場。要麼同她成親的人是朕,要麼朕就做那個搶親的惡人。」
容若蹙眉,道:「其實親王娶福晉,皇上想在場,也可在堂上主婚。」
玄燁一怔,旋即惱羞成怒:「你幸災樂禍夠了?」
容若作揖笑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想讓皇上心裡緩一緩。也順便看清自己到底怎麼想的。不過眼下,她怎麼想,更為重要。依奴才看,她心裡有您,就是怕了。」
「怕?她怕什麼?」玄燁挑眉,「朕還怕她呢!」
「怕您再關她呀!」
玄燁語塞。
「天下哪兒有這麼可怕的夫君?掌握生殺大權,不但可以殺她,還可以隨時殺了她身邊的人。她是多聰明通透的人,會不思量這點?而您呢,您明確同她說過您的心意嗎?就算現在心裡有她?又能在心裡放多久?」容若一股腦地問出來。
末了,道:「您說的,和做的,都沒有讓她能真切地感受到您心裡對她有情,有幾分情。當然了,她對您也是,您也始終未聽她親口說出她的心意。不過,奴才認為,若一個女子愛一個男子,她會為了讓對方過得更好而先行退出;相反,若一個男子愛一個女子,他會為了得到對方而死活不願意退出。」
說罷,他兩手一攤。
玄燁如醍醐灌頂,轉而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