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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宜妹妹的手真是太巧了!這絨花才是真的巧奪天工。」挽月愛不釋手仔細端詳,發現連花的葉子都做得很細心。
馬令宜內心激動,小手幾乎藏在袖中微微顫抖。從小到大她在家中,還從未有人這麼當面誇過她。她雖擅長針線活兒,但那也是在家道中落了之後,一起跟著額娘做些活兒計分擔家裡的負擔。並未有人把她的手藝當做和琴棋書畫一樣的技藝來稱讚。
頭一次被人這樣夸,還是從她打心眼裡羨慕的神仙姐姐口中說出。
挽月知道她是圖海的妹妹,圖海是康熙後來的心腹大臣,一直深受倚重。但為人剛直,是個忠臣良將。
三人坐下,聊了會兒家常,很快便熟悉起來。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隔壁院裡的也來人了,幾人相邀著要去給淑寧郡主請安。
一整天折騰下來,挽月癱倒在床上,感覺骨頭都散架了。應酬交際,她最討厭這個。可往後的天天,她都要強打起精神,去看他們騎馬、打獵、射箭,還要裝作自己很崇拜的樣子,跟上誇讚一兩句。
真是太為難她了,她寧願去跟夏娘學單対付一個人的招數,也不想去學対付一群人。
負責伺候留香閣各位小姐們的太監宮女給貼心地送來了洗澡的熱水,挽月索性讓南星玉屏再多添些水,泡了個痛快。
晚上的南苑四下里本應當寂靜,但卻因為駐紮的人而多了許多生機。不遠處傳來縹緲悠揚的笛聲、馬頭琴音,還有歌聲。
玄燁想到明日是秋獵第一天,是要比武、射箭的,是以今夜挑燈夜讀,想要多批閱些奏摺。
顧問行給挑了燈花,輕聲規勸道:「皇上,夜已深了。」
「朕知道。」
說完後,玄燁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対顧問行吩咐道:「朕要沐浴,你昨兒弄的水太熱了,朕跟你說要涼的,你這差事當的越發有主見了?」
顧問行慌忙跪下請罪,「奴才該死!奴才是怕秋涼,皇上在涼水中沐浴會傷了龍體。」
玄燁輕嘆了口氣,罷了,何必為難奴才?是他自己心猿意馬,睡不著而已。
「你起來吧!你去把容若給朕尋來。」
顧問行更糊塗了,「天色不早了,納蘭公子怕是已經歇了。」
玄燁勾了勾嘴角,「這才什麼時辰?他歇不了!定是喝酒呢。」
顧問行尋到容若的時候,容大爺當真是躺在草原的一處敖包下,喝著酒聽著不遠處的笛聲。
「容大爺,皇上有情!」
容若揉了揉迷濛眼睛,「皇上這麼晚了,找我有何事?」
顧問行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同他說道:「皇上近來有心事,睡得淺,還望容大爺開解一二。」
容若明白了什麼,將酒壺一提,輕輕笑了笑,「知道了,我這就去。」
「十五的月兒,彩雲在追逐呦~」唱歌的將士嗓音悠長清亮,容若回首看了一眼,大步流星痛痛快快地跟上了顧問行。
玄燁獨自一人住在重華殿,這會兒內外燈火通明,的確不像要歇息的意思。
身在宮外,容若也就拘束少了很多。
見他進來帶了一身酒氣,玄燁停了停筆,打趣他道:「朕就猜你一定會喝酒。」
「我被人叫做多情浪蕩詩人,不愛喝酒還怎麼學做李太白?皇上您呢,您怎麼還未就寢?」
玄燁一氣呵成,將謄抄好的《韓非子》擱置到一邊,「管好你自己就行。」
容若也不惱也不懼,只笑盈盈地看著対方,等待著玄燁自己主動開口。
顧問行給上了茶,便識趣地領著小太監宮女們下去了。
玄燁面色凝重,踱步走來,挨著容若坐下。
「朕近來一月,總是做夢,夢見一個人。」
容若當即瞭然,輕輕笑了笑,「一個女人?」
「嗯。」
「這人奴才我認識麼?」
「算是認得。」
「鰲拜家那個女兒?」
玄燁沉默不語。
容若拍了拍掌,「恭喜皇上,您一腳踏入了愛意的溪流。」
玄燁臉沉得能滴下水來,「收起你那些酸言浪語,那兒有浴桶,朕不介意按你下去醒醒酒。」
容若抬手,輕笑道:「人半醉,心微醉,但皇上您是未飲酒而人自醉。您找奴才來,無非是自己看不清楚,所以找個身邊您覺得最懂**的人來替您參謀參謀。可您也找錯人了,奴才雖寫的詩多情,可尚未娶親,暫時也無甚相好,空有紙上談兵的理,並無帶兵打仗的經驗。」
玄燁也笑了,「咱倆、再加一個葉克蘇,一個曹寅,四個人湊不出一個懂女人的?」
「您要是不喜歡她,就會寵她,寵而不愛,対您來說很簡單,賞賜!要什麼給什麼!安撫鰲拜掉以輕心!可您若是真喜歡,那就會不知怎麼面対,會想得遠!想得深,想萬一同她在一處了,這個將來能不能許得起!」容若拍了拍椅背扶手,無奈又小聲地補了一句道:「會思量怎麼處理同她阿瑪之間的關係。」
玄燁聽罷,朝容若看了看,狗東西,還說不懂情!這不一套一套的?
「那你覺得,朕対她是情還是欲?」玄燁拿過容若的酒壺,與他対飲起來。
容若答道:「這二者,本質不衝突!情到濃時自然有欲;同樣,一見鍾情便是見色相而起意,也就是先欲,然後不能有情嗎?」他拍了拍皇帝的肩,「奴才之前說你們之間有羈絆,因你們倆之間特殊的隔閡,更加強烈地吸引你。這段關係是危險甚至致命的,就像圍獵場上林子,明知道裡頭有猛獸,可真正的勇士是越會想要進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