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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寅訕笑:「來門房囑咐個事兒的,可巧聽見敲門聲。」
繞過影壁,曹寅的阿瑪額娘聞聲趕出來,看見來人大吃一驚,就要跪下去行禮。
玄燁忙道:「在宮外不必多禮!都是老相識了!」
曹璽和孫氏受寵若驚,孫氏忙招呼道:「外頭冷,二位貴人快裡面坐。」
挽月覺得自己腳也沒什麼了,就是剛才摔得有點麻,便不大好意思當著別人的面讓玄燁攙扶。尤其曹寅的阿瑪還是朝臣。
她不由自主地將胳膊從玄燁的手中抽回來,動作不大卻已被玄燁所察覺,暗中握緊。挽月幽怨地仰起臉,從他側顏也可見笑意。
孫氏從順治爺時就在宮中給還是二阿哥的玄燁做乳母,在宮中多年自然見的也多了。但還是頭一回見皇上如此在意一個姑娘。是以心裡也十分高興。
曹璽趕忙讓婢女們上茶上點心來。
「孫嬤嬤,家中可有跌打損傷的藥?」玄燁皺眉。
挽月忙擺手,「就是冰嬉的時候摔了一下,剛起來時候疼,現在沒什麼大礙了。」
玄燁關切道:「還是擦一下吧!或者朕讓梁九功去附近醫館給你請個大夫。」他想了想,道:「許太醫家是否也住附近?」
曹寅也想了起來,連連點頭,「還真是,就在隔壁那條胡同。我這就叫人去請!不一定在家啊!」
挽月認真同玄燁道:「真的不用叨擾,我也不想大張旗鼓,弄得宮中人人都知道。我哥哥同我說過,北京城沒有秘密。城東有人吵架,一炷香的功夫城西的人就能給你背出來。傳出去,指不定成什麼呢!我也怕我家裡人擔心。」
「也好。」玄燁向孫氏看看。
孫氏笑著與挽月說道:「這跌打損傷一百天,現在覺察不出痛處,等晚上回去睡一覺,第二日才是真的疼。你若不好意思,我帶你到我房中,都是女眷,給你先擦些藥。萬一真摔得不輕,及時上藥也是有極大好處。待會兒您就趕緊回宮去讓太醫瞧瞧。」
挽月應聲頷首。
曹家的院子不似明珠家講究錯落有致、借鑑江南園林的風格,是典型的北京四合院。她聽曹寅說過,他們一家都是包衣,孫氏曾是皇上的乳母。她暗自打量著孫氏,年歲約莫將近四十,頭髮用桂花油抿得油光水滑、整整齊齊,眼角沒什麼細紋,一雙手保養得當,一看便知日子過得挺舒心,並不需要操勞。
如今她的丈夫要做江寧織造這樣的肥差,兒子又是皇上跟前得信任的御前侍衛,從情感上說親如手足一點都不為過。她自然也心情舒暢。
挽月在孫氏和婢女的攙扶下,慢慢到了女眷內院屋子。
孫氏扶著她坐下,挽月客氣道:「嬤嬤,您讓我自己來吧。」
「小姐就不要跟我客氣了。嬤嬤我呀,看得出來,您是皇上心尖兒上的人。」
「嬤嬤折煞我了,我只是乾清宮的代詔女官罷了。」挽月垂了垂手,兩股編得細細的辮子耷在肩頭。
孫氏笑而不語,接過婢女手中遞上來的藥,替她挽起了褲腳。
「在皇上七歲那年,也像您這樣摔過一回。那時候,先帝爺特別寵幸董鄂皇貴妃,什麼後宮裡的佳麗都顧不得了。皇上啊,雖然嘴上不說,但是日日夜夜都盼著他的皇阿瑪能來,哪怕訓斥他一句。」孫氏一邊給挽月上藥,一邊娓娓道來。
「終於盼到入秋的時候,先帝去南苑狩獵,也把皇子、宗室子孫都一同帶上。皇上和曹寅淘氣,爬上了樹,摔了下來。正巧被路過的先帝爺看見了,就趕緊宣了太醫。先帝問他疼不疼,他說不疼。可到先帝和太醫都走後,他在我面前,才哭出聲來,說嬤嬤,好疼。我問他,為什麼剛剛皇阿瑪在的時候不哭不說疼?這樣皇阿瑪就會心疼他,說不定會多留一會兒,你不是很想念皇阿瑪嗎?他卻說,可如此這般,皇上一定會責怪曹寅還有顧問行護主不利。只要他念書念得好、騎**進,皇阿瑪一定會來看他。」
孫氏抬起臉時,挽月依稀能看見她眼中晶瑩的淚花與欣慰的笑意。
所以他是知道摔得重是有多疼,更怕你是一路忍著故意說不疼。
挽月微微垂首,心裡道:我才不會忍著疼不說了,我一定有一點點疼,也要說成很疼很疼。
曹家找來的藥效果不錯,才塗抹沒一會兒,挽月就覺腳踝處清涼至骨頭,走路也沒那麼酸痛了。
見她自如了許多,孫氏反而笑著叮囑:「挽月小姐可不能大意了,現下只是被藥暫時緩解,您若不留神,回去會更嚴重。」
曹璽忙對曹寅道:「諫亭,你護送皇上和挽月姑娘回去。」
曹寅不情不願地應了聲,心裡道:阿瑪您懂什麼呀?人家倆人出來,什麼旁人都沒帶,為的就是待一處。他跟著湊什麼熱鬧?嫌腦袋不夠亮?
不過皇上這回倒沒有拒絕,他讓挽月坐馬車裡,自己與曹寅騎馬。
他站在曹宅的門口,不舍地望向曹璽與孫氏。對他來說,孫氏同他待在一起的時間比生母佟佳氏還長。此去江南,不知再見何時年月,興許就再無機會了。
可身份是一重永遠不可逾越的大山,君就是君,包衣奴才就是包衣奴才,他永遠都不可能對孫氏流露出超越身份的真情。
孫氏看了一眼挽月,又看了一眼玄燁,忍住眼淚,笑靨舒展點了點頭,「這姑娘可真俊!一看就是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