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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誰?皇親國戚?」
「差不多吧!」風拂起一樹落薇,捲起寶藍色衣袍的一角,少年紋絲不動,並沒有回答挽月的問題,「我現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恕不奉陪了。」
挽月繞到前面,擋住玄燁去路,「就算真不在你手裡,也是你弄丟的,你得賠我。要麼幫我去找,要麼賠個一模一樣的。」
頭頂不知什麼時候飄了幾滴微雨,混在落花里,四下里靜悄悄的,一牆外的假山之隔,便是恍惚飄渺的鼎沸人聲。她忽然像想到了什麼似的,旋即狡黠一笑,「今兒是葉克蘇姥姥的壽辰,你一個鑾儀衛,不去巴結奉承你的上峰,反而孤身一人在這裡,沒想到閣下儀表堂堂,卻是個雞鳴狗盜之徒!」
少女黑葡萄般亮瑩瑩的眼睛,像掬了兩捧清泉,直流入人的心底,卻狡猾得像只狐狸。
玄燁反而笑了,「聽你這意思,是想喊人捉我?」
少女沒應答,算是默認。
玄燁卻微微低頭,悄悄湊近她道,「那你不怕我殺人滅口?」
挽月一驚,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忽而明白過了,嫣然一笑道:「公子故意嚇我,讓我知難而退。為了一件瑣事,在一個朝廷一品大員家,殺另一個朝廷一品大員的女兒,那可得是驚天大案。彼時必定驚動皇上,發海捕文書滿天下追拿你,多划不來!」
玄燁瞅著眼前鬼機靈的人,越發想笑,鰲拜這隻猛虎,怎麼生了這樣一隻張牙舞爪的貓兒?活像蘇麻喇姑嬤嬤養的那隻波斯碧眼通體雪白的捲毛貓。如若不是今日他有要緊的急事不好多耽擱,不然真想再多逗她一逗。
「改日我們再說這事好麼?」
「不行!你們鑾儀衛辦案子神出鬼沒,指不定明天你就又隱姓埋名潛入誰的府里了,我找誰去?又萬一,案子極其兇險,你……」折在敵人手裡,後半句挽月沒有說出口。玄燁卻聽懂意思了,沉著臉道:「你是怕我萬一死了是嗎?」
「那自然不是不是。」挽月連忙擺手矢口否認,但不由自主想起那天在光華寺外被血月教追殺的情形,至今都心有餘悸。
「怕我跑了,又不怕被我殺了,那你就跟著我。」玄燁頭也不回,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挽月想了想,青天白日的,又是在佟國維府上,他還真能做什麼出格事不成?挽月跟上。
沒走幾步,二人已走到一扇古樸的木門前。
「是誰在外頭說話?」
玄燁發出會心一笑,朗聲應道:「郭羅嬤嬤,是我!我是圖瓦!」
挽月蹙了蹙眉,兔娃?這是什麼名字?她疑惑地抬起頭來看看那門,佟府怎麼還有這麼個小破院落,是下人住的吧!
門被從里打開,一名嬤嬤攙扶著另一名老婦人,見到玄燁後十分高興,雙手緊緊握住他的手,「圖瓦,真的是你?你都長這麼大了呀!越來越像你額娘了!你能來看郭羅嬤嬤了!郭羅嬤嬤真高興!」
「快進來進來!」
兩位老婦人招呼玄燁進去,看到身後跟著的挽月,老婦人流露出疑惑的神色來,「這是?」
玄燁一瞬間怔了怔,「哦,我家的丫鬟。」
挽月沒好氣地白了玄燁一眼,心裡道:我分明是你的債主好嘛!
「好孩子們,都進來吧!」
挽月不知道這是哪裡,也不知自己該不該進去,只躑躅在門外。玄燁輕聲同她道:「你也進來吧,我郭羅嬤嬤最喜歡小孩子了。」
挽月沒有推辭,同玄燁一道進了院子。發現這院子雖然外面看起來樸素,裡頭卻平實而不失方正,該有的一應俱全,院落很大,有果樹有菜畦。
老婦人領著他們到了一棵桃樹下,慈愛地笑道:「我請你們吃桃子。」
說罷給了玄燁和挽月一人一個。
桃兒飽滿,是尋常人家姥姥對外孫最質樸的愛,是他困頓在紫禁城中一生奢求不來的寶貴東西。
玄燁也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打開包著的布,挽月驚訝發現,竟然是一副老花鏡。
「這是我從西洋人手中買來的舶來貨,說是戴上眼睛看得更清楚。您試試!」
老人家接過樂呵呵地戴了起來,眼前模糊的院落變得清晰明了,那是她心愛的菜畦,果樹,她那同她女兒長得如此肖似的外孫子,還有一個俊俏的小姑娘。
她眯了眯眼,「你是誰家的格格?怎麼生得這樣好看呀?」
挽月也覺得眼前這位老奶奶很是和藹,於是俯身笑道「奶奶,我是瓜爾佳氏的族人。」
「瓜爾佳氏啊!瓜爾佳出美人,那個滿洲第一勇士鰲拜,年輕時候也很俊美呢!」
被意外夸到親爹,約等於間接又誇了她一遍,挽月不好意思地靦腆笑笑,裝作不經意,去看牆角那些瓜菜。
「圖瓦,郭羅嬤嬤問你,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小姑娘呀?」
玄燁一愣,旋即小聲笑道:「哪兒啊!姥姥!我剛見她第二面!非要跟著我!」
覺羅氏嗔怪道:「那你剛剛騙我了,還說她是個宮女,郭羅嬤嬤又不是沒見過好東西,她穿得如此華貴,又姓瓜爾佳,不會是鰲拜家的吧?」
玄燁沒有作聲。
覺羅氏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女兒佟佳氏孝康太后,又想起了那個順治爺盛寵的皇貴妃董鄂氏,那個女人也這般美麗。
「孩子,你登基早,過得不易,守江山不易,可千萬不要失了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