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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之毫釐,謬以千里。你這種會錯,是會出人命的。」玄燁朝顧問行看了眼,「你下去吧。」
「嗻。」
他重又坐下,心下實在憤懣,他還是很少在面對葉克蘇的時候,出現如此不冷靜的神態。「准葛爾部強大的不是僧格,而是部落里的其他貴族。僧格荒唐奢靡,殘暴成性。部落里想讓他死的人不止一方。」
「奴才明白,奴才這就著人去與准葛爾部的右翼王聯絡。」
「沒有永恆的敵人,也沒有永恆的盟友。在想讓僧格死這件事情上,利益一致就可以合作。」
他又緩緩看向葉克蘇,「僧格為什麼必須死,你知道麼?」
寒從葉克蘇心底升起。
玄燁淡淡瞥了他一眼,垂下的眸中卻一點一點透出冷意,「因為僧格他想通過和親與權臣結盟,還是如此明顯、毫無顧忌地提出來。分明跟朝中那幾個權臣一樣,沒把朕這個皇帝放在眼裡。那朕就給他來個釜底抽薪,換個人做准葛爾的汗王,也一樣。權臣麼,也如此。怪就怪他動了不該肖想的心思,想動不該動的人。」
他的人,誰都不能動!
「奴才明白。」燭火晃動,光影映在葉克蘇的身上,幾個月前在光華寺外山徑上,他擔憂的事情終究是發生了。那個女人,他打瞧見第一眼起,就有預感她是個能擾亂他主子心的禍患。現在看來,不止是擾亂,應當是占據了。
北京城的寒夜,起風了。
一夜冬風狂作,清晨方漸漸平息。仿佛有無數把鋒利的剃刀,將樹木的葉子削落,徒留光禿禿的枝丫露在蒼涼枯黃的大地上。
今日太和殿,前所未有的譁然之聲。
只因凌晨,一則消息在京中不脛而走,接著各人東拼西湊了解始末後,瞬間震驚朝野:輔政大臣之一,正白旗那喇氏蘇克薩哈,昨夜回家的路上遭到歹人行刺,如今危在旦夕,恐怕性命難保。
朝廷正一品大員,三朝元老竟然在天子腳下險些失去性命,這是何等的猖狂?這京中還安全嗎?
這是尋常官員的想法,惶恐、驚懼更兼不解,只覺京中似乎有一股看不見的神秘勢力,蟄伏在暗處,如果不加制止,也許下一個沒命的就是自己。
而另外一波則是正白旗與鑲黃兩旗的為首官員。各人雖平日裡按照官職所站位,此時卻暗中眼神交流,彼此之間恨不得都上前去撕了對方。
玄燁落座龍椅之上,眾臣停止譁然,按照慣例行禮。
禮畢,有兩個官員出列,跪倒在地上。
其中一個篩糠發抖,整個人跪倒在地上不停磕頭,聲音哆嗦顫抖:「臣順天府府尹哈豐有罪!請皇上責罰!」
身旁另一武官也跪了下來,「臣也有罪!」
玄燁靠了靠龍椅,淡淡打量著跪在地上的兩個人,「順天府尹、九門提督。北京城百姓的安危、眾位大臣的安危、朕的安危都系在你們手裡。你們呢?」忽而他站起,聲音高亢,響徹金鑾殿。他走到哈豐二人的面前,微微俯首繼續斥責道:「朝廷一品大員,朕的輔政大臣!竟然能在回自己家的路上遇到刺客!那改日朕要是走在前門大街上,是不是也能遇到刺客?」
他背對著二人,眾臣連頭都不敢抬,生怕此事殃及自己。
玄燁指了指地上,「順天府尹那喇哈豐,九門提督瓜爾佳果興,摘去頂戴花翎,革去原本職位,先押入大牢聽候發落。」
「謝主隆恩!謝主隆恩!」
鰲拜與班布爾善相視一眼,都暗覺蹊蹺。
「皇上,這事是不是先等三法司有了定論再革職不遲?」
「鰲拜你這是什麼意思?」不客氣出言的人是鑲白旗的旗主富綬。
當年多爾袞死後,正白旗與鑲白旗就都歸順治爺收編了,皆由皇帝一人掌管上三旗。而小旗主也大多讓親王、郡王所統領。富綬是豪格的兒子,豪格與多爾袞當年爭位關係不好,他的兒子與蘇克薩哈的關係卻不差。
「果興與你同姓同宗,你莫不是要偏袒?」
鰲拜一向不大看得上這些白拿朝廷俸祿養著的皇室宗親,更看不上豪格的子孫,便也不甘示弱,「偏不偏袒不是老臣說了算,得刑部、大理寺說了算。老臣只是出言提醒皇上,慎重處理。」
富綬昂著頭,「臣這幾日也在京中聽到一些秘聞,說是蘇克薩哈大人家的德其,與您家大小姐二人鬧得不愉快。這昔日舊夫妻,做不成了,也不至於成仇嘛!」
鰲拜狠狠剜向富綬,「你從哪只狗的嘴裡聽來的謠言?我的女兒成日在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更兼與蘇克薩哈家老死不相往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面都沒見,何來的不愉快?恐怕貝勒爺是灌多了黃湯,眼睛不好使,耳朵也不好使了。現在上朝,應該腦子清醒了吧?不過我看你舌頭好像也不大好使,要不要去外面吹吹冷風再進來,沒得辱沒了聖耳。」
「你……」富綬氣急敗壞,指著鰲拜一時語塞。
玄燁已經回到龍椅上坐著,聽著下面朝臣爭吵,並不驚訝,反倒微微彎了彎嘴角,這是鰲拜一貫的行事作風,他已習以為常。
富綬旋即奏明,「皇上,蘇克薩哈大人危在旦夕,需要給個說法。請皇上嚴查!」
玄燁道:「那是自然。抓到兇手,連同幕後主使,嚴懲不貸!」
「可這樣一來,蘇克薩哈大人原本的輔政大權就得交還給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