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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聽雪齋,果然在門口見到了容若的小廝。
「冬郎!」明珠喚了聲兒子的小名,見他只穿了件寶藍色鶴紋直綴棉袍,也未戴帽子,正在專心致志寫著什麼。
「你可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亂七八糟的書。」明珠看了一眼便不滿地輕哼了一聲。「人家米思涵的兒子馬齊,與你一般大,都做工部侍郎了。我猜測皇上把他從淮河召回來,應當是另有任用。恐怕要外放為官,多半是個肥的實缺。」
容若回過神來,阿瑪這是又在羨慕別人家的兒子了,他一向這樣,尤其是這兩年,不是羨慕人家的兒子早早做官,要麼就是早早成家。他聽罷,卻也不惱,反倒笑意和煦道:「什麼風把阿瑪給吹來了?」
他知道最近阿瑪升官,心情好的不得了。此刻板著臉,估計也是故意的。
明珠坐下喝茶,抬眼看他,「朝中今日都亂成一鍋粥了,你倒躲在這裡清靜,跟世外桃源似的。」
容若斂眉,「朝中有何事?」
明珠擱下杯盞,「蘇克薩哈昨夜歸家途中遇刺,雖無性命之憂,但一時半會兒難再入朝。」
「這還真是大事。」容若微怔,喃喃道。略微想想,便說了出來,「鑾儀衛乾的?」
明珠亦脫口而出,「除了他們誰還能在順天府尹和九門提督眼皮子底下刺殺朝廷重臣?還能逃得掉?無非是蘇克薩哈自己同意,二是對方賊喊捉賊,根本不會抓自己人。」
容若蹙眉:皇上竟然這麼快就出手了,還是用這樣不光彩又直截了當的法子。「蘇克薩哈不能臨朝,那輔政大臣里豈不是只剩鰲拜與遏必隆?難不成鰲拜同意蘇克薩哈就此歸政於皇上?」
明珠倒吸一口氣,「皇上讓索額圖暫代。」
容若恍然大悟,怪不得一進門阿瑪說出大事了,這還真是大事!他展顏一笑,「如此說來,我得進宮去恭喜皇上了?」
索額圖是站在皇上這邊的人,由他暫代,無異於牽制了鰲拜。
明珠神秘笑笑,「我還沒說完呢,恭喜歸恭喜,只怕皇上還煩著。准葛爾部的台吉僧格遣使臣前來求娶鰲拜次女。」
「挽月?」容若輕呼出聲。
明珠揉了揉眼睛,這兩日沒睡好,麥粒腫了似的。「就常跟你還有皇上一塊玩兒的那個、入了宮做伴讀的。」
容若從桌案邊起身,繞到明珠跟前,「不能夠吧!皇上絕對不會同意的!」
明珠在做內務府總管的時候,早就把宮裡這點子貓膩看得透透,包括兒子、皇帝、還有那個什麼瓜爾佳氏之間關係,「不願同意,和明著拒絕是兩回事。准葛爾氣焰囂張,那可不是科爾沁,一口回絕總歸是給人難堪。僧格倒是不敢起兵造反,可時不時在蒙古其他部落、京城以北之類的邊境擾亂百姓安寧,給皇上添個堵倒是很有可能的。你能如何?」
「鰲拜也不可能同意啊!」
明珠眨了眨眼,覺得眼睛稍微舒服了一點,反而笑了,「你還是書讀多了,活在你的詩里。區區一個半路認回來不到一年的女兒,又不是兒子,甚至不是唯一的女兒,為了結盟斂權,他這種人有什麼做不出來?」
不遠處飄來冬日裡獨有的木炭煙火氣息,冷風進了眼睛,容若覺得眼眶微微濕潤,心下被莫名揪了一下似的疼,那個明淨如山間月的少女,她當真活得很不容易。
「鰲拜不會那麼做,他知道他女兒的性子,若真將她當作棋子嫁去蒙古,還是僧格那樣非良配之人,只怕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明珠聽著容若這話,知道自己兒子是個多情種子,倒也不是喜歡那個姑娘,只是出於悲憫。
「皇上不會同意,鰲拜也不會同意。只不過現下這事兒,因著皇上分權給索額圖,讓鰲拜添了堵,所以鰲拜黨羽一力勸鰲拜同意嫁女,鰲拜默許,這本身也是在給皇上難堪。你不進宮去看看皇上?」
容若這幾日本在休沐,又告了兩天假,就是想在家裡整理下詩稿。他先前已同皇上說好,明年便入國子監,去考科舉入仕,皇上也允了。
「聽您這麼一說,我倒覺得我得速速進宮了。」容若站起身,微微笑道,有的人估計這會兒心裡煩透了。
明珠知兒子與皇帝關係好,於他而言,也是好事。便只道:「外頭冷,多穿點兒!把我給你那貂皮披風系上!」邊說著,又覺這裡煮著的茶著實不錯,又斟了一杯。
風從西北方吹來,扎得人刺骨。就算整個人都裹在棉服里,露在外面的臉也難逃風刀割。
乾清宮的小太監三福從西暖閣出來,頓時凍得一哆嗦,心道:今年這天真怪,也就剛立冬後不久,小雪還未到呢,怎就這麼冷上了?若是到臘月年根下,下幾場大雪,這北京城不定冷成什麼樣兒呢!
一抬頭看見納蘭容若遠遠走了過來,忙過去迎上,「容大爺安!」
容若邁上台階,「皇上在西暖閣?有大臣在議事嗎?」
「索額圖、班大人他們剛走,現下唯有曹大爺在裡頭。」
容若邁了進去,屋內暖融融,君臣二人一個坐著、
一個站著,玄燁面上似有不悅。
見到是他,玄燁意料之中,曹寅卻沒好氣朝旁邊挪了挪,心道:今兒納蘭容若不當值啊!他來做什麼?
「奴才叩見皇上,給皇上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