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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
容若聽著玄燁的語氣,分辯不出任何不滿或慍怒。
「奴才叩見皇上。」
玄燁不語。
「皇上,奴才許久沒陪您練拳了,若今日您得閒,不妨讓奴才陪您痛痛快快練上一練。」
玄燁從案桌後起身,大步經過容若身邊,「走吧。」
院子裡的可憐蟲還在一聲聲數著,聲音也比先前小了許多。
到底是十幾年一處長大的情意,玄燁也知道自己是覺得丟了大臉,因此遷怒曹寅,方才的氣也消了不少下去,於是便在曹寅身旁停住腳步,淡淡說道:「滾回去思過。」
「謝皇上恩典!」
容若不無擔憂地看了看曹寅,見顧問行同他頷首,示意有他,便也放心跟著玄燁離去。
待人都走後,顧問行和另一個小太監趕忙一左一右扶住曹寅的胳膊。「您不著急起來,慢點兒!跟著奴才使勁兒!一二起!」
「哎呦!啊啊!」曹寅感覺兩條腿酸麻得沒了知覺,這是他長這麼大頭一次被罰,深刻體會到了那些動不動就跪、被罰的太監宮女是多麼可憐。
「來人抬個椅子過來!」
「不用不用,我坐地上就行!」曹寅直接坐了下去,顧問行蹲下來給揉了揉,「回去歇歇,抹些藥就好了。待會兒奴才給您找個轎攆抬出去。」
「多謝顧公公。唉,我誰都不怨,怨我自個兒錢串子腦袋。皇上罰我數銅錢,我也認了。嘶哈!」
顧問行:「您真得好好謝謝容大爺,平日裡別同他爭了。」
曹寅知道顧問行的意思,他與納蘭容若同為御前侍衛,但他先來,容若後到。這幾年皇上卻明顯更偏愛容若,而有些冷落他。加上容若的阿瑪明珠替皇上管著內務府,他家是包衣奴才,家世也比他更好,難免有些吃味。
但容若卻從來不同他計較。現在想來,自己的確有些小人之心了。
習武堂是玄燁專門給自己準備的一處宮室,練武的時候,往往只有他和容若在,屏退左右不要人伺候。
每回心情很好,或是心情不好,他都會來此。因為只有這裡沒有人,他不必端著、裝著,好叫人看不出帝王的喜怒。
容若極有眼力,「皇上,奴才是先陪您練拳,還是先歇息歇息?」
玄燁直接坐在了沙袋旁的地毯上,容若也過去陪他一起坐下。
「您怎麼了?」
玄燁摁了摁眉心,似乎頭痛得很,「被騙子騙了。」
容若皺眉,聯繫起被罰的曹寅,還有之前在南苑他們倆神神秘秘說的事兒,「是那個布莊的生意?」
玄燁手指從眉間放下,「朕動了內帑的銀子,給曹寅拿去入股。」
容若心道:怪不得要罰曹寅數錢。
「何人那麼大的膽子膽敢欺騙您?」
玄燁卻恥於開口,又恨又倔地從地上站起來,衝著沙袋狠狠地一連打了十幾拳。每一拳都帶著怒意與委屈,使出了十分的力,未戴任何護手的東西,骨節間很快磨出了血。
和女人有關?這不單單是被騙了銀子吧?普天之下皇帝最富有,區區內帑銀子要多少有多少,看樣子八成是被騙財又被騙色。
容若心下瞭然,無奈地一笑,搖了搖頭,起身一掌將沙袋扶住,阻止了玄燁再次打出去。「對方傷您心,您在這兒傷自個兒身,她知道麼?」
「容若,你上回說的對。朕跟她之間,永遠橫著一個鰲拜,她阿瑪就不順不恭。對她來說,忠孝難兩全,信朕就背叛她阿瑪;站她阿瑪就會利用、欺騙朕。她不是能屬於朕的女人,只是誤闖進朕的命中,既然是誤,還是不要來往了。」
是她?
容若疑惑頓生,「那同岳先生,不會就是挽月姑娘吧?」
「是!」玄燁輕笑了兩聲,「她給自己起個化名叫岳先生,朕起個化名叫葉娘子。哈哈,倒也相配,兩個同樣不坦誠、別有居心的人。」能有好下場麼?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這回被壓趴下的是他。
堂堂天子,被一個小女子玩弄於鼓掌。祖宗的臉面都被丟盡了。
「這裡頭會不會有什麼誤會?奴才覺得吧,雖說她阿瑪鰲拜是個猖狂的人,但以奴才的認識,挽月姑娘她不是這樣的人。她沒那個膽子,戲弄您。」
玄燁推了一把那沙袋,冷笑一聲,「她膽子大得很,非你所能想像。初次見面,在光華寺。她便敢用刀子抵在我腰後威脅朕,還讓婢女脫下朕的腰帶將朕綁在樹上。是尋常女子能做得出來的嗎?」
容若眨眨眼,「有勇有謀,很難得。」
見他竟然幫著瓜爾佳挽月說話,玄燁更加動氣,再次給他細數出來,「在佟國維家,她還敢揪朕的辮子!要拽朕腰上的玉佩不讓朕走!」
「不知者無罪,若是她當初知道,一百個膽子一個不敢。」
玄燁氣笑了,「你怎麼盡幫著她說話?」
「奴才是幫理不幫親。」容若心道:瞧您那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的樣子,萬一哪天您跟她成了一對兒,那他今兒要是幫著罵她,誰知道今後會不會反被記恨?
從人情世故上講,千萬不要幫著鬧彆扭的兩口子一方罵另一方。也許人家只是說說,就你當真了。
回頭和好,你里外不是人。
玄燁慍怒,「放肆!照你這麼說,她是理,朕沒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