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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燁的右手拇指、食指在鼻樑處捏了兩下,輕輕呼氣,「你不是告假歇息兩日麼,怎麼來了?」
容若已然起身,言笑晏晏,「來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啊!」
玄燁自嘲似的一笑,「喜從何來?」
「聽聞您將蘇克薩哈大人的那部分輔政大權,交由索額圖大人暫代。索大人是國丈,一向忠誠內斂,對您絕無異心,於您而言可不是好事?」
曹寅腹誹:馬屁精!告假在家都能過來皇上面前晃悠,襯得他多能幹盡職、旁人多懶惰不勤似的!
玄燁神情淡淡,動了動嘴唇,「先前蘇克薩哈輔政的時候,本身也是向著朕的,有何不同?」
「鰲拜想殺蘇克薩哈不止一天,若真到了那一日,輔政大權將完全落在他手裡,到時候您就更被動;而索額圖背後有赫舍里氏一族支持,既有老臣舊部,又有新臣支持,想弄倒他可不容易,何況還是暫代。皇上,這招極妙!」
玄燁彎了彎嘴角,「知朕者你也。」只這主意,最初他是從挽月說的話里得到啟發。他不懂,到底是自己想深了,還是她刻意為之。如是後者,那她是向著他的嗎?怎麼可能呢?他心裡有疑惑,並不敢相信是她刻意引導,但在心底隱隱又有一個殷切的期盼,盼她能有一丁點偏向於他。儘管理智上頭時,他能清楚那是微乎其微的可能。
曹寅心頭湧上酸意,拂了下袖子,甩了個臉子給容若,「別光報喜了,沒瞧見皇上還有愁容嗎?要不你也來猜猜、來開解開解?」
玄燁抬眸,在他二人之間看了看,流露出不滿神色,「都什麼時候了,你們兩個還總爭來爭去的!曹寅馬上要隨父去江南,容若明年入國子監。你們兩個是朕的左膀右臂,誰走了朕都不舍。往後咱仨想再見,都不知是何年何月。」
既生瑜何生亮?曹寅對容若無非也就是這點芥蒂,十七八歲的少年之間能有什麼深仇大恨?
「皇上,去習武堂吧?」
玄燁也莞爾,「走!咱仨比劃比劃!」
容若面上笑容雖帶著無奈,內心卻生出無限感懷來,年後一別,當真是山高水遠,今生再見甚難!
外頭天寒地凍,習武堂內三人打得酣暢淋漓。礙於君臣,皆是點到為止。
容若拭去汗,笑道:「上回在南苑狩獵,馬齊拔了頭籌,明年狩獵,我可不輸他!不過南苑獵場太舊,也不夠大。」
玄燁剛剛因比試而興奮起來的神態,漸漸又冷了下來,「是得時常操練。滿人不能丟了老祖宗流傳下來的本事,荒廢了騎射。朕打算在紫禁城以北,依著草原再建一座圍場。准葛爾部將來必成心腹大患。」
容若也坐下,知道皇上是想起了僧格丟過來的難題。
曹寅不解,「您不是說准葛爾部落內部,也都對僧格的殘暴治理不服?這樣的台吉,長不了。」
玄燁:「長不了的是僧格,不是准葛爾部。這個部落本就兵強馬壯,占據的位置也水草豐美,如今也一直向西拓展版圖,必須得聯合蒙古其他部落去打壓才行。」
容若垂下手臂,側過臉來,「所以您更不能容許權臣與蒙古聯姻,還是個不聽話的權臣。」
玄燁握緊了拳頭。
曹寅在二人面前俯身蹲下,「僧格台吉殘暴,這幾年嫁給他的大妃不是暴斃就是自盡,鰲拜不會嫁女兒過去吧?就算他同意,只要索額圖反對,遏必隆中立,皇上和太皇太后不同意,這事兒就成不了。他的那些黨羽一力反對,只不過是看皇上分權給索額圖,黔驢技窮想令皇上難堪一陣罷了!」
容若卻不以為然,若有似無地笑了聲,「鰲拜嫁女去准葛爾部,這事兒定是成不了的。可挽月不一定這樣想,她會對您和她阿瑪都雙雙失望,因為你們皆把她當作爭鬥的棋子。」
玄燁偏過頭來,眸色漆黑,「朕從未表態要同意嫁她去蒙古,甚至極力贊成反對的臣子意見;一直明面上婉拒,背地裡卻讓黨羽以家國大義逼著同意的人,反而是她阿瑪!怎會對朕失望?」
容若攤了下手掌,語氣閒散悠悠道:「因為您也從來明確斷了此事的可能,只是一直在等鰲拜一干人等自己主動拒絕。」
玄燁眉頭緊蹙,深吸一口氣,拳頭在眉心抵了抵,「朕不過想磨上一磨,挫挫鰲拜的銳氣;再者,直接拒絕,讓僧格太過顏面掃地。欽天監看了,今冬必是寒冬,蒙古多部必定遭受風雪之災,牛羊受凍死,像准葛爾這樣的部落怎會不去掠奪弱小部落?甚至侵擾大清邊境百姓。到時候再安撫平息,談何容易?朕先不表態,讓群臣爭辯,到最後告訴使臣,朕未親政,按輔政大臣與群臣合議論結果,以此拒絕,豈非更合理?」
容若盯著他,揚眉輕笑,「那您的情意還是尚淺。否則一刻也難以容忍,讓她提心弔膽與失望難過。」
玄燁欲言又止,想怒斥納蘭容若的僭越之詞,但又想到這麼些年,他如諍友般直言不諱,是不可多得的朋友。是以心中憋了一口氣,生生將話咽了下去。
曹寅一向護著玄燁,忍不住推了一下容若的肩,「皇上是皇上,不是你這種富貴公子哥兒,哪兒能事事情愛當頭?當然以國事為重了!」
容若沒惱曹寅,也不曾想搭理他,只對玄燁繼續道:「無非四個法子,一、僧格同意娶旁人;二、僧格暴斃;三、挽月當即嫁人;四、挽月暴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