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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燁的手指微微蜷曲,眼神複雜又暗藏一分苦痛。「她可有說什麼?」
「說……」三福遲疑了下。
玄燁深吸一口氣,沒耐心地訓斥道:「講!」
三福嚇得一哆嗦,老老實實地轉述道:「她讓奴才轉告您,說問您打算關她到什麼時候?事到如今,要殺要剮要……」他到底還是心虛地抬頭看了一眼皇上,硬著頭皮繼續道:「要睡都隨您的便。」
「砰!」桌子上那方上好的麒麟騰雲惠州硯被揮到地上,朝地的那一角摔了個粉碎。
她當他是什麼人了?不分青紅皂白殺人的暴君?還是荒淫無道的昏君?
這麼久以來,他認為她是他的知己,哪怕是心懷叵測,刻意接近,也與他是旗鼓相當,彼此心意相通。可她現在竟然是這樣想得他!叫他如何不憤怒?他看她是當真要將他們倆的關係破罐破摔到底。
他偏偏不要如她的意!
煎熬麼?要熬一起熬!
「滾!」玄燁衝著三福吐出了這個字。三福卻像得了特赦令一般,麻利兒地轉身退了出去。就在快要離開時,又想起來什麼,十分不情願但又不得不重新進來,弓著身子低著頭同皇上道:「挽月姑娘還有一句話要奴才轉告。」
玄燁冷冷抬眸,眼中的陰沉足以盯死一個人。
三福忙道:「她說,那烏龜實在沒趣兒,笨頭笨腦的,還認生。她一過去,就縮頭。她瞧著煩心,讓奴才給您送過來。說要不然,她就給讓御膳房燉了滋補,上路前也要好好享受一番。」
玄燁氣笑,「想得挺長遠!」
他見三福已經從門外將那瓷缸同四喜一起端了過來。缸中那小東西,本來果然縮著頭,一察覺是他在身邊,立馬探出頭和爪子,做放鬆的舒展狀,還向上伸了伸。
他心底一軟,心道:連烏龜都知道同他親近,好歹惦記著餵養了一番。她是真的涼薄,一點不念情。不過也許此時在她心裡,他也是一樣自私涼薄的人。
大哥莫說二哥,兩個都差不多。
玄燁苦笑,也是自嘲。勤懋殿不如西暖閣的朝向好,這會兒並沒有斜陽照在地磚上。他忽然格外想念起西暖閣的下午。
其實何必點破那本帳簿?她看到了又如何?當做不知道便好了。
腦海中剛一閃過這個念頭,他就輕笑著搖了搖頭。怎可能當做沒看到?就像她也不想裝了一樣。
弦繃得太緊,只要一撥,遲早都會斷裂。
「顧問行!」他垂下眼眸,觸了觸手中的書頁,淡淡道:「朕記得太后娘娘那兒有隻西洋白色捲毛哈巴狗兒,借來幾天抱給她玩兒去。」
顧問行聞言微怔,卻並不很訝異,應聲道:「嗻。」
今日無風,暖陽照得人怪舒服的。顧問行出了乾清宮,一路往西,在心裡道:真是一對兒小冤家!
迎面走過來納蘭容若,顧問行問好,「容大爺來了!」
「顧公公。」容若蹙眉,「怎麼覺得今日宮裡守備森嚴了許多?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顧問行俯首,「皇上在勤懋殿。」
答非所問,卻也是答了。
自然是皇上下的令,顧問行不便說,那便只有皇上知道。
他朝顧問行的背影望了望,逕自加快腳步向乾清宮走去。
一進乾清宮的院子,容若便覺更加不尋常。平日裡雖然乾清宮的宮人也較旁的宮裡守規矩,不多言語。但今日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壓抑感。
可巧碰見曹寅從耳房那邊過來,「諫亭,宮裡發生什麼事兒了?我見御林軍尤其是神武門的,比平時多了一倍。」
曹寅難得神色凝重,同他走近了些,低聲道:「我也發現了,但皇上沒同我說。我尋思,這事兒可能只有葉克蘇知道,他昨兒來的乾清宮。估摸著,還不是小事,是大事!會不會和你們微服出巡遇刺的事情有關?」
容若站在院子當中凝眉深思。
曹寅又壓低了聲音,同他接著道:「還有一樁奇事,我一大早來,發現鑾儀衛都往西南角進進出出。那兒是十三衙門的地兒,我拉著個熟人打聽了。說是皇上讓鑾儀衛在查,貌似吳良輔犯了什麼事兒,人跑了。現如今十三衙門裡的各個掌司人人自危,都在用各路人脈為自己謀出路。內務府的人可得意了,尤其是赫世享,他運氣可比你阿瑪好得不止一星半點。」
容若從曹寅的這一番話中聽出不少內容來,再結合自己先前知道的一些,深感恐怕遠遠不如表面看的那麼簡單。
「挽月呢?她會不會知道些什麼?」
曹寅詫異,「我不知道啊!一上午都沒瞧見她。」說著,他拍了下容若的胳膊肘,「你就別纏著人家了!昨兒皇上帶她去什剎海冰嬉,小碗子摔著了,我們家不是住附近麼?皇上就帶她上我家來了。唉,我心裡清楚,開春兒我們一家就要搬走。我額娘是皇上的奶娘,他心裡記掛,又礙於主僕的身份,也是借著這個事兒去瞧瞧她。額娘說,皇上待我們一家是真不薄。給了官兒做,給了肥差,還給了她誥命。我真捨不得離開京城。」
「摔著了?嚴重麼?」
曹寅沒好氣道:「白跟你扯那麼多!你就光惦記她了!人家有太醫給看,還有裡頭那位,你就不必操心了。額娘昨兒看了,說沒什麼,給上了藥。要真是摔得厲害,是一步都走不得的。她還能走能動,沒傷筋骨就是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