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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兒從來都知道她不是個簡單的人。」
「這麼說,你是心甘情願與一個對你別有居心的人待在一起?」
玄燁垂了垂首,重又抬起,道:「是兩廂情願。」她一定也知道他的心思不純。
他停了停,面上流露出一絲倔勁與執拗,「您以前不是也默許了先攝政王……」
「皇上慎言!」蘇麻喇姑大驚失色,趕忙出言阻止道。
「讓他說!」太皇太后色厲內荏,「哀家知道你要說什麼?所以呢?所以他把持著朝政,擠得你皇阿瑪這個皇帝當得毫無尊嚴!你皇阿瑪有多恨攝政王,就有多恨哀家當初的決定與縱容。如果沒有這些前塵往事,哀家與自己的親兒子也不會變成後來這個樣子!你今日縱容鰲拜,將來的你就會如昔日的先帝。」
看到皇祖母痛心疾首的模樣,玄燁跪了下來,重重地磕了一個頭,「皇祖母,孫兒知錯!孫兒不該拿當年之事來戳您的痛處。孫兒絕不縱容鰲拜,但也確實不想殺他了,只要他安分,不再過分咄咄逼人,朕願意既往不咎讓他安度晚年。
朕已讓葉克蘇私下聯繫願意同鰲拜劃清界限的臣子,朕著重提拔培養,用新臣勢力瓦解老臣舊部。皇祖母,君臣奪權亘古未變,歷朝歷代皆有之;但情字本無錯,孫兒也是直面自己,不想對您、對她有所隱瞞。」
情字本無錯,月季的刺倏然被剪下,落在泥土裡。
太皇太后嘆了一口氣,「你去吧,哀家上回就說了。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哀家老了,將來有一日,你的路總得自己去走。雛鷹也到了要振翅的年紀,等你飛出這片巢,沒有了鰲拜、沒有了哀家,蒼穹之下,你都是他們的領主。」
「孫兒謝皇祖母理解。」玄燁深深跪拜下去,轉而起身,退了出去。
剪刀無力地放置到桌案上,太皇太后滿是溝壑面容有了幾分疲態,「蘇沫兒。」
「哎。」
「你再叫我一聲布木布泰吧!哀家突然好懷念年輕時候的日子。」
「格格!」
她心滿意足地笑笑,主僕兩個人手握在一處,「沒想到孫子和他父親、他瑪父都是一樣的人。還是逃不過血緣的咒。」她想起董鄂妃,想起海蘭珠,想起那些浩渺長河中已經溘然消逝的鮮活面孔。就像大夢過一場,恍如還在昨日。
蘇麻喇姑眼中有淚,笑道:「您也一樣不是麼?說到底,都是性情中人。皇上說的對,情字無錯。您的巴圖魯,為了您、甘願放著皇位不要,縱使後來有千般不是,可他也把您的兒子助力登基。您不能總揪著自己當年的事不放,悔恨與先帝之間未能彌補的母子情。人生沒有不悔的,做了就無憾!」
「是啊!哪兒有不悔的?老鷹也該放開手了!瞧這些嬌花兒!」太皇太后憐愛地看著花房裡一盆盆花朵,都像韶華年紀的少女,盛放吐露著芳華。多美好!誰又能忍住不愛呢?自己也曾是其中的一個。
第53章 核雕
黃昏的暮色籠罩在庭院的藤蘿之上,將初冬的肅殺使勁揉了揉,碾碎成粉末又融化在天邊的一筆煙霞中,直至暈染開。
孤鴻高高飛起,越過精緻的飛檐翹角,向紫禁城外飛去。挽月在門口停了下腳步,仰頭回望那一道弧線,彎了彎嘴角,流露出艷羨的目光。
「挽月姑娘,這邊請。」
挽月提了下裙,邁進了慈寧宮太皇太后的寢殿。
這是她第二回來這個地方。上回是和塔娜公主因為名字的事情,在御花園裡爭執。沒想到這回的導火索,還是這個人。只是在來的路上,她已經聽蘇麻喇姑說了:滿達可汗就要帶著這位科爾沁公主回蒙古去了。
沒想到自己的一番舉動,還真歪打正著合了某個人的心思。
可她這麼做,畢竟是打了科爾沁的臉面,也是明面上讓太皇太后沒臉。所以昨日才會責罰她。既是做給科爾沁的人看,同時恐怕還有另外一層緣故:皇上這樣做,應是先斬後奏並未事先與太皇太后通氣吧?
而自己這個外人,竟然猜透了皇帝的心思,與他裡應外合起來。
挽月不知待會兒進去,太皇太后會同她說些什麼。責難還是試探、亦或不滿?還有早晨在房中,皇上來看她的事情會不會也被知曉了?
忐忑與不安躍動在心間,像隨時撞出來的兔子,讓她微微有些無措。
「臣女瓜爾佳挽月,給太皇太后請安!」
「你還生著病,快別跪了。」太皇太后對蘇麻拉姑道:「快扶起來,過來坐吧。」
挽月暗暗鬆了一口氣,昨天跪到晚上,還沒養好,這會兒膝蓋還疼著。稍微彎一彎,跪下容易起來難呀!
蘇麻喇姑給她挪了個椅子過來,又細心地在椅背處加了個靠墊。挽月十分感激地對蘇麻喇姑致謝。
從她一進門,太皇太后就在悄然打量著,起初聽說玄燁和鰲拜家的女兒似乎正在走得近,那時她並不以為意。左不過是個貌美些的女子,又生在那樣的家庭。她阿瑪是個野心都不隱藏的,調養出個貌美的女兒來故意接近皇帝,也是野心權臣尋常的做法,見怪不怪了。
是以,她從未想過阻攔。她覺得她的孫兒玄燁,不是會為一個女子所輕易迷惑的人,於是便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直到上回,塔娜因為名字的事,與之爭執。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這個少女。她驚訝於少女明麗的容顏,將塔娜這顆草原上的明珠襯得黯然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