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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僅僅是因為一個女人?
身為皇帝,能左右別人的婚姻,卻唯獨難做主自己的。得要左右權衡利弊,尋一個對各方面都有利的女人。
為了防止鰲拜勢力繼續壯大,在他11歲那年,皇祖母安排他娶了索尼的孫女,那年赫舍芮氏12歲,只比他大一歲。兩個孩子坐在一起,戴著沉重的帝冠鳳冠。那夜就像今夜一樣安靜。
皇祖母不但逼了他一把,更是逼了索尼一把。讓他在本打算明哲保身、不摻和權力爭鬥的情形下,被捆綁著同愛新覺羅家站到了一起。
紫禁城的夜很靜,在乾清宮幾乎聽不到一聲蟲鳴,也聽不到一點風聲。只要颳風起雨,顧問行他們就會立馬合上窗子,放下門帘。
這裡很好。風吹不著雨打不濕,行夜路永遠有人掌燈,提起筆總有人把墨汁研好。
沒有風雨,卻時時都覺飄搖;燭火長明,照樣驅趕不了前路未卜的晦暗隨之帶來的不安。
科爾沁想送人到他身邊來,索額圖家也開始為保住赫舍里氏皇后之位而安排了新的族中女子,他舅舅佟國維常跟他提他那年紀尚小的小表妹……
玄燁頓了一頓筆,輕輕地自嘲一笑,旋即蘸了蘸硯台,長嘆了口氣。沒想到他還挺是個「香餑餑」,那麼多身份尊貴,在家族中才貌卓絕的女子要到他的身邊來。
只可惜,被家族送過來的她們,沒有一個不是帶著目的和使命,至少開始時一定是這樣。有目的和利益好啊,有合作關係才最穩固,他的皇位也更穩固。所以即便知道想接近他的那些女子,是有目的,他在心裡也從來不怪。
誰沒目的?他不也要利用她們背後給他當臣做事的父兄麼?
只不過偶爾間,他也會羨慕起皇阿瑪來,董鄂氏是深愛他的。大抵是嘗過了這種滋味,所以在她走後才會萬念俱灰,心裡再也容不下其他。
那時他還小,卻已經記事。他在皇祖母的乾清宮玩,偷聽到她與皇阿瑪爭執,皇阿瑪說,她們都把朕當做皇帝,唯有董鄂氏視他為丈夫。
被當作深愛著的丈夫,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恐怕他這輩子無福領會了。上蒼是公平的,不會什麼好處都給予同一個人。他想要江山,老天也許就不會再分給他一個愛人。
「沙沙沙!」
是瓷缸里發出的聲響。他反應過來,今兒白日政務繁忙,晚上又同納蘭他們出宮吃飯去了,這小東西還沒餵呢。
他特意關照了顧問行,缸里這隻龜他親自餵養,除非分外囑咐他們。
玄燁一笑,起身走了過去。養了些時日,這傢伙個兒見大了點,正在奮力往缸壁上爬,兩隻爪子高高舉起,兩隻後爪拼命墊著,好像希望他能拉一把。
他摸了摸那爪子,自言自語道:「你也是帶著目的來接近朕的吧?如果朕餵你吃好吃的,天天看你,陪你說話,你以後會不會也有點喜歡朕啊?」
誰知那小烏龜卻直接頭爪一縮,躲進了龜殼裡。
玄燁一怔,戳了戳龜殼,「嘿!你這小沒良心的!」
沒有一點徵兆,雨便下了一整夜。
這場秋雨連著下了三天,也不算大,就是不間斷跟珠子似的細密。
下雨天好睡覺。午後小憩,一下子拖成了「大憩」,枕著雨聲,挽月沉在夢鄉。
瑞雪推了推南星,「都未時三刻了,再去叫一遍小姐吧!回頭讓阿林嬤嬤瞧見了,必又得說咱們。」
南星拍了一下瑞雪的手,笑道:「你倒是怪精的,壞人讓我做。」
瑞雪抿嘴打趣,「這不是你跟小姐關係更近,明兒她進了宮裡做伴讀,你便是想喚也得有日子了。」
南星一想也是,小姐在宮裡住,半個月方能回次家。倒是怪想念的。
「二小姐!」
挽月含糊應著,聽得耳邊隱隱約約的雨聲仍在,心道這雨還下得沒完沒了的是吧?
她坐起身子,睡眼惺忪,「什麼時辰了?」
「快未時三刻了。等明兒您進宮後,可斷然不可這樣。南星不在您身邊伺候,您萬事務必小心謹慎。」南星給遞來了中衣。
見她神情不舍又惆悵,挽月反笑著安慰,一邊穿上衣服道:「我又不是進了宮出不來。不是半月便可回家麼?你放心,我有分寸。在家裡我是無人管,且正是因為知道明日再無舒坦自在日子過,今日才貪睡了些。」
南星尋思,這倒也是。她家小姐,是個識時務的,能屈能伸,從不吃虧。
珠簾被打起,發出叮咚碰撞,「二小姐,外頭有人找您。」
挽月正在南星的協助下系扣子,「誰呀?」
忍冬走上前來,「工部曹璽大人家大少爺打發人過來,問您有沒有空,上他們家玩兒去?」
「不去!」挽月沒好氣地轉過臉來,「我瞅他是吃飽了撐的,下雨天邀人小聚。要麼沒誠意,要麼指不定心裡憋什麼么蛾子要禍害我!咱甭理他哈!打發來人走!」
忍冬面露不忍,「小姐,咱們如今和曹少爺不是一條船上的麼?好歹共同有雲繡坊呢!您不看僧面也看財神爺面不是!」
她側過頭,「嘿!發覺你出去幾趟,財迷性子見漲!我懶怠去,你跟來人說一聲,轉告曹寅,就說蜀錦我已經給幾位格格、千金都送去了,只消再過幾日,必定大賣,他就請好兒等著收銀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