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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武堂?這什麼鬼地方!
她仗著膽子,問過了一位好心指路的公公,走了幾步之後。她索性偷偷給那位公公塞了一個銀錁子,請他帶路。那小公公見她衣著華貴,宮中這個年紀的小主子沒有,猜猜就曉得定是如今住在儲秀宮中的伴讀,便也不敢收,倒是恭恭敬敬地引著她,將她一路帶到了習武堂。
宮裡的奴才都知道,那是皇上和幾個御前侍衛的地盤,常人不得靠近。便將挽月領到此,不敢再往前走了。
「嗯哼!」
忽聞背後人聲,挽月差點嚇得魂飛魄散,幸好早有心理準備,才不至於過於慌神。「皇上吉祥!」
玄燁鮮少見她面上有驚慌之色,上回見到還是在舅舅佟國維的後花園,她頭一回知曉了他的真實身份。
涼風習習,她穿了一件帶雲肩的秋香色披風,卻仍是小臉被風吹得雪白,像只受了驚嚇隨時找機會溜走逃跑的兔子,還不時地往他身後打量。
「瞅什麼?今兒就朕一個人,容若和曹寅都不在。你怎麼隻身一人便過來了,也不帶個宮女。」
挽月沒好氣,「臣女哪兒知道皇上是想讓臣女悄悄地來,還是大張旗鼓地來?」
玄燁輕笑,這她也能反怪上他?「又不是讓你做賊,你心虛什麼?」說話間,忽然靠近她的身旁,在耳畔輕聲說道:「你是不是怕被人瞧見你與朕待在一起、說你意圖引惑聖心?」
低沉的聲音冷不丁過耳,挽月只覺不由自主一陣迷亂,忍不住向後撤了半步,抬頭瞧見他戲謔的笑意,反而不懼地迎了上去,「誰先叫的誰出來,就是誰先引得誰!」
玄燁一怔,這是反將他一軍!不由恨得牙痒痒,這是今兒第二次他輸在她跟前了,一指不輕不重地戳了戳她的腦門中央,「膽兒不是挺肥?那怎麼剛才瞧你一路走過來,跟在個小太監後面,鬼鬼祟祟、顫顫巍巍!」
挽月委屈上了,「這是您的家,又不是臣女的家。到了晚上,四下里沒人,又大又空曠,臣女自然會害怕。」
玄燁不以為然,「胡說!朕的家有什麼可怕?哪兒都燈火通明、又有侍衛巡視。趕明兒朕要是去你家,朕才不會像你一般膽兒小。坐哪兒?」
挽月光顧著聽他前面那一通言辭,末了聽他問道,才反應過來,他竟是問自己想坐在什麼地方。還真是閒聊!
她環顧四周,見院中有一處花架子,看樣子上頭原先爬的是藤蘿,這個季節藤蘿花敗,只剩纏繞的枯枝,下面卻被人支了兩個鞦韆,與習武堂格格不入。
不由一指,「就那兒吧。」
她想坐鞦韆?
玄燁挺想笑,卻也應允了。
挽月同玄燁一邊一個,二人扶著鞦韆並排坐了下來。玄燁忽然發現她選的這地兒還挺好,沒有座位的拘束。
「這鞦韆還挺好,就是有點兒小了。」
「這是朕兒時,和曹寅經常來玩兒的地方。鞦韆也是那個時候讓顧問行給朕扎的。」
原來如此!這是皇上和小槽子小時候玩兒過的!挽月樂了,一個人悠悠蕩著,還挺起勁。卻發現玄燁微微低著頭,似乎一肚子心事。
「曹寅的額娘,是朕的乳母,朕同他從小一塊兒長大,認識很多年了。等他阿瑪曹璽去江寧上任,許今後再見就難了。」
挽月胳膊環著鞦韆的繩子,「臣女是今年才被阿瑪家裡從江南接過來的,分離的時候,舅舅一家也很捨不得臣女。臣女當時坐在赴京的船上,暮靄沉沉,也有很多悵惘。不知前路如何,不知京城裡的家人是否待我很好。忐忑自然是有的,可來了之後,發現家裡人都待我極好。還認得了許多新的人。」
她若有似無地瞧了瞧身旁的玄燁,發現他竟靜默不語,似很認真地在聽她的閒言。心裡一股被願意傾聽的暖意融融縈繞,淺顏微笑道:「聚也好,散也罷,都是上天的安排。有人從江南到京城,自然也會有人從京城到江南。若真心在一處,山也不高,水也不長,總會再見的。」
玄燁靜言,心間卻回想起剛剛她才說過的那句話,「有人打江南到京城,有人打京城去江南」,頓覺世間緣法的確新奇,他在去見皇阿瑪的光華寺,認識了這個與他從血月教人手中劫後餘生、她阿瑪還是自己最大政敵人的女子。而此刻,他們二人竟然還能坐在一起。
果真如容若所說,有的人註定如纏絲,剪不斷。
他輕嘆一口氣,「你和容若一樣,很會寬慰人。曹寅這點就不如容若,他們倆同為御前侍衛,卻明面上總愛較著勁。想想也是有意思。」玄燁忍不住笑著搖搖頭,「你知道麼,容若如今老大不小,他阿瑪明珠在愁他的婚事。朕也屬意要為身邊年輕的臣子指婚,朕瞧著,與你一道為伴讀的幾人中,就有適齡的人選。」
恐怕這不是您真正想說的吧?挽月心一凜,給年輕臣子指婚,無非也是一種君想讓大臣之間聯姻的方式。通過聯姻,由皇帝出面指定結盟,共同為他效力。這是一個訊號,皇帝打算用拉攏新臣的方式,對付像她阿瑪這樣的老臣,逐漸瓦解他們的勢力。
如若這樣,有好處也有壞處。倘若往好了發展,便可用這種方式抑制住像她阿瑪鰲拜那樣專權的老臣們,包含蘇克薩哈、遏必隆、班布爾善之流;若是往壞了發展,就是這些老臣不滿皇上如此,看出了他的心思,便開始提前行動,遏制皇權。那便會激化君臣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