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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燁一怔,想起了前陣子她說的那話。頓時一口氣又頂了上來,沉默了片刻,重又堅定對曹寅吩咐:「不用!朕又不是對她使招數!」一想起容若走時,對他說的話,他更是煩悶,那小子竟然同他說:機關算盡的感情難以善終。合著就他一人兒活得純粹是吧?真站著說話腰不疼!讓他來當這個皇帝試試看!一定跟南唐李後主一般、天天一江春水向東流!
曹寅那邊應道:「是,是心意!」
可玄燁轉念又想:是不是也可以稍微用點招兒?兵不厭詐麼!!
第60章 十日
姑娘家多的地方,屋子裡總是充滿馨香。
用完晚膳後,挽月在陳佳吟的房間一道下棋。屋裡生了爐火,馬令宜拿了剛烤好的地瓜,在一旁相眼。窗子留了一條縫,北風呼嘯試圖從縫中鑽入,宛若群狼哀嚎。
「挽月姑娘!」窗外廊下傳來玉屏的聲音。
挽月正手執黑子,苦思冥想對策,忽聞聲不由瞥過臉去,隔著窗紙問道:「何事?」
「毓寧姑姑說,有事兒找您。」
陳佳吟歪了歪頭,抿嘴一笑,「呀,姑姑給了你落荒而逃的機會。」
挽月輕笑,邊從炕桌上下去,「不許耍賴!我一會兒就進來,定殺你個片甲不留!」
出了門,與屋內仿佛是冰火兩重天。玉屏恭恭敬敬站在廊下,低頭垂眸。
挽月打量了她一眼,心中立時有了揣測,恐怕不是毓寧來找她吧?「姑姑人呢?」
果不其然,玉屏小聲道:「乾清宮的御前侍衛曹大爺說有東西要給您。」
燈籠輕輕搖曳,纖長的睫羽在眼底投下一片影子,挽月同玉屏吩咐:「你去幫我同他說一聲,就說他的好意我心領了,但男女授受不清,尤其在宮裡,叫人瞧見了對誰都不好。若無要緊事,還請他避嫌,莫要來找我。」
玉屏抬頭,眼中儘是錯愕。但見挽月並無其他說辭,便已轉身掀起棉簾進了屋子。不一會兒,屋內歡聲笑語傳來。
甬道穿堂風吹得人透心透肺,曹寅站在牆下,冷得忍不住只顛腿。不時有巡邏的侍衛、太監宮女路過,都紛紛與之打招呼。
「曹大爺!」
「曹爺!」
「嗯。」曹寅冷著個臉囫圇應著,一邊揉了揉鼻子。冬日裡天黑得早,各宮裡燈籠都已經點上了。也就他臨下值這會兒領了個苦哈哈的差事。
等了一會兒,儲秀宮裡出來個人,曹寅見正是剛剛進去的玉屏,不由欣喜,待他向後探去,並未見到玉屏身後跟著的任何人,臉色變了變。「挽月呢?」
玉屏不解地搖了搖頭。
曹寅:「不在?」
玉屏想了想,還是將方才挽月同自己說過的話原原本本地跟曹寅複述了一遍。
聽完後,曹寅滿臉不可置信,「你……你有跟她說是我找她嗎?我,曹寅,乾清宮的!」
玉屏點點頭,「奴婢一開始就說了。小姐也知道是您。」
完了!簍子了!曹寅巴掌捂上雙眼,抬頭望了望靛藍色的天幕,還真叫納蘭容若給說對了。挽月生皇上氣了,怪不得一連幾日都毫無動靜,靜悄悄就跟宮裡壓根沒這個人一般。沒想到先沉不住氣的是皇上,人家這位穩坐高台、氣定神閒呢!
可是他得回去傳話呀!這還怎麼傳?乾脆殺了他得了!
曹寅硬著頭皮,逆著寒風朝乾清宮的方向走去。
「曹大爺,您已經在門口徘徊許久了?西暖閣里這會兒除了皇上並無其他人,要不奴才去給您通傳一聲?」顧問行好心提醒道。
曹寅倒吸了一口涼氣,手裡提溜著兩個食籃,走也不是,進去也不是。一咬牙一閉眼,將食籃朝顧問行手中一塞,「煩勞顧公公替我走這一遭吧!」
顧問行忙擺手推辭,面露難色,「曹大爺,這不合適吧!」
「曹寅!」屋內傳來一聲喚。
曹寅千不情萬不願、冒著被剮了的風險走了進去。
一見他手裡的兩個食籃,玄燁便明白了:她果真是生他的氣了!
「是她阿瑪要他的那些黨羽進言勸誡、威脅朕同意嫁她去蒙古,朕還要大費周章,讓索額圖他們極力勸阻,她怎麼反倒生氣朕的氣來了?」慍怒在他的眉宇間蔓延,指尖在眉心狠狠揉了揉,「算了,你先回去吧!」
「嗻!奴才告退!」曹寅圓溜溜的眼珠轉了轉,並不很能理解他們之間複雜的牽扯,只希望自己這輩子都不要碰上這樣捉摸不透的感情。
瓷缸里已無蓮花,只剩青青水荇與能望見底的清水,幾顆斑斕的彩石之上,有著堅硬龜殼的傢伙正蟄伏在角落裡,一動不動。玄燁的目光落在缸底,心內宛若有千萬蟲蟻啃噬。任憑指尖如何揉掐額頭,亦或是閉目深呼吸,也絲毫不見減輕。
驀地,玄燁站起身,大步便往門口走去。
「皇上,天都已經黑了,瞧這光景,夜裡頭許是能下起雪來,您要去哪兒?」顧問行道。
寬大的廊檐下,那一抹靜佇在門框間的明黃色在晦暗中格外落寞。玄燁舉首,高高懸起的紫檀六角金龍戲珠宮燈光耀下,細細如米粒般的小雪無聲飄零。他想:自己能以什麼理由去尋她來問個清楚呢?又以什麼身份去質問她為何刻意躲避呢?他發現此刻,自己竟然連這兩個疑問都解答不了。
「算了,回去吧!」玄燁淡淡動了動嘴唇,輕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