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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去哪兒!」
「點兵!」
「是!」扎克丹那張平日裡嘮嘮叨叨、又囉嗦的嘴,前所未有地乾脆堅定起來。
過了三更天,雞叫了頭遍。黎明前的天比深夜還要暗,街道上空無一人,四周籠罩著濃濃的白霧。
鬼魅暗影趁機橫行,悄然地沿著街道蟄伏。
「呃!」第一隻「鬼影」還沒來得及發出剩下的痛呼,就已經被人從後頭一刀封喉。其他人迅速反應過來,與身後的來人展開殊死搏鬥。
黑影與黑影糾纏,霎時間,血腥味在濃霧中瀰漫開。
東方的魚肚白逐漸泛起金光,將漫長的黎明撕開,在天邊照出鳳凰涅槃狀的雲彩。
今日冬至,是年根前最後一個盛大的節氣。
每逢冬至,皇帝要去天壇祭天。
五更天,天才蒙蒙亮,九門提督便提前將街道兩旁清場,馬車列隊而來,儀仗一直從大清門秩序井然地走出。
號角聲渾厚悠遠,一路響徹雲霄。
龍輦上坐著少年皇帝,兩邊跟隨著兩個氣宇軒昂的年輕帶刀侍衛,全都騎著高頭大馬。有所不同的是,今年唯有皇帝一人,太皇太后與皇后皆未跟著出巡。坊間也都聽到傳聞,說皇后赫舍里氏近一兩年纏綿病榻,深居簡出靜養。只稀奇為何連太皇太后也沒有出現。
天光撥開雲霧,大亮起來。
湛藍蒼穹下的天壇巍峨矗立,像是守護王朝的長者,靜靜望著底下的萬千子民。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玄燁順著漢白玉的台階一步步走上,眾臣與子民叩拜。
一聲不合時宜的煙火如一支箭矢衝上天,像是哪家頑皮的孩童在這時候放了過年放的竄天猴。
「殺!」
不明就裡的臣子驚慌惶恐地轉過頭去,在跟隨的隊伍中方才還與他們站在一處的兵將,此時全都如同變了一張臉,露出了猙獰狠厲的目光,對著他們所有人拔刀相向。
「護駕!」曹寅和納蘭性德齊齊拔劍,與一眾御林軍將皇帝圍在裡面。
玄燁轉過身,「亂臣賊子,格殺勿論!」
本該是莊嚴肅穆的祭天祭祖法場,頃刻間變為廝殺的獵場。
「給我殺!殺了康熙,你我今日都將封王拜相!」
「叛賊受死!」圖海徒手以一擋十,生生將對方手中的長槍折斷。
「各位大人跟我走!」富察米思翰與馬齊父子領著一眾文臣向西邊退去;明珠也曾是鑾儀衛出身,此時鎮定自若一同帶著人撤退,他知道那些人的目標很明確,是那個身穿龍袍的人,不是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儒生。
眼看著天壇底下的人越來越少,穆里瑪和班布爾善幾乎露出勝利者的狂喜,卻聽得身後不遠處傳來震得地面隆隆作響的馬蹄聲與搖旗吶喊。
穆里瑪有些心虛,「班大人,咱們的援兵呢?這些是咱們的人嗎?」
不祥的預感直擊班布爾善的心頭,幾欲站不穩。可已到了這個節骨眼,還有什麼收手不收手的?他已經殺紅了眼,就像當初跟著太宗在戰場上廝殺,那個能領兵率將的班布爾善!
「康熙!這是你們祖孫三代欠老子的!」他咬著牙,亂刀砍向身邊對抗的御林軍,拼命往高台皇帝所在的方向衝去。
裕親王福全揮手下令,「放箭!」
圓滾滾的身子被萬箭穿心,頃刻間便成了一隻刺蝟。鮮血噴出,班布爾善終於支撐不住,單膝跪在了石階上,卻拼命用一隻手撐住。另一隻手直直指向玄燁,「我……我也是愛新覺羅的子孫,憑……憑什麼只能靠依……依附鰲拜!我也立下軍、軍功……對我不不公……」
最後一口鮮血從口中嘔出,就這樣瞪圓了那一雙眼,死死盯著那夢寐以求的龍袍。成王敗寇,沒想到還是敗了。
底下已是一片混戰。
站在高台,玄燁看到從東西兩個方向,分別各有一支隊伍從起義軍中廝殺出一條血路。
曹寅不禁納罕:「東邊來的是哪個旗、哪個營的?為首的人好生驍勇!」
玄燁靜靜看著,一言不發。
烏鴉盤旋飛過天壇上方,天空澄明,旭日升起。
廝殺的喧囂漸漸平息,地上一片狼藉。
「皇上,靖西大將軍穆里瑪已經伏誅。其餘黨羽也全都被抓獲。」圖海上前稟報,他的臉頰和鬍鬚上都是血,胳膊上也被刀劍傷到了。
一個身穿鑾儀使服侍的人飛快一路跑過來傳捷報:「啟奏皇上,外面血月教教眾暴民已經全都被制伏。」他頓了頓,接著如實稟報導:「是輔政大臣鰲拜,領兵前來相助。」
玄燁淡淡抬眸,一步步走下台階,徑直走過屍橫遍野的道路,踩著鮮血、邁過屍身,迎上前來救駕的一隊隊人馬。
富綬為首的八旗騎兵、圖海、新任九門提督等人都是自己早已安排好的,他駐足,環顧四周,最後目光停留在正中。早有人拎著幾個起義軍梟首過來,全都是熟悉面孔。
玄燁喃喃地念道:「泰必圖、濟世、噶褚哈、吳格塞、阿思哈、塞本得……納穆福。還真是一個都不少。」
「老臣鰲拜,救駕來遲,請皇上恕罪!」
玄燁緊緊盯著眼前叩拜的鰲拜,血染透了他的官服,分不清是他自己的還是叛軍的。
救駕?
玄燁彎起嘴角,「當真是奇妙啊!鰲中堂的兒子在叛軍里廝殺,你自己殺你兒子一夥兒的人。你們家橫豎不吃虧!你是想讓朕看在你救駕的份上、繞了納穆福一命?好如意的算盤!索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