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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前個在佟國維大人家參加老夫人壽辰,從戲班子唱的段子裡聽到的。」挽月儘管瞎掰,橫豎樂薇是個心大的。
「有唱這個的摺子麼?」樂薇努力回憶了一下,便拋之腦後了,「說實話這幾年我沒過,但我小時候見到過一次。那會兒我才六歲。」
挽月輕笑一聲,又落下一枚黑子,花架上一盆矮子松微微晃動著,雨幕遮住水榭外喧囂,將這裡隔成個世外桃源。「六歲你記得個什麼?」
樂薇不以為然,「三歲都能記事,六歲能記的清晰著呢!我現在還老做噩夢。」
挽月不禁心生同病相憐之意,「你也會夢魘啊?你都夢見什麼啦?」
「六歲時候,有一回我隨額娘去外祖家走親。就從偏門那兒聽到隔壁巷子裡人仰馬翻、大人孩子悽慘呼叫喊冤的聲兒。那會兒小,還不懂事,又害怕又想看,額娘就拘著我同達福,一同躲在堂屋裡。過了快小半天,那鬼哭狼嚎的聲音才漸漸停了。」說到這裡,樂薇頓了頓,「我聽說連丫鬟小廝都沒放過,男的全都發配京郊採石場做苦力去了;女眷賣入南府班子充為歌姬。主家在步兵衙門來抓人的時候就上吊自盡了。」
挽月目光微閃,樂薇六歲時,康熙尚未登基,那會兒應當是順治在位期間。「抄的是誰家?」
樂薇壓低了聲音,悄悄對挽月道:「當時的吏部尚書葛林。」
「為的什麼?」
「以前他是親近攝政王的。」
挽月恍然大悟,順治對當年多爾袞的一些依附黨羽恨之入骨。
樂薇嘆了一口氣,「總之很慘,弄得我這麼大了,偶爾還會做那日的噩夢。我後來跟額娘出來回家時,還以為躲過去動靜了,結果就看見一個拿人的官兵生生拖著一個剛搜出來的藏匿家眷在地上走,像拎麻袋一樣。那姐姐我先前還見過,端方淑麗。所幸咱們生在這個家,皇上和太皇太后待我瑪父很是寬厚倚重。」
挽月:那你可就太天真了!你我很快就都是待宰的羔羊了,康熙與博爾濟吉特氏早就在磨利刃了。
一想到昨夜的夢魘,挽月就不寒而慄,奈何她有限的歷史知識,況且誰看歷史對年份記得格外清楚?她只知道康熙除掉鰲拜不久後,便親政了,眼下還沒有,但年歲上差不多了。還有一個關鍵節點是,赫舍里皇后如今尚在人世,到底是先生的太子胤礽還是先除的鰲拜?
直白問出,又怕樂薇起疑心,於是便道:「咱們瓜爾佳氏也是大姓,怎麼沒有入宮為妃嬪的?」
樂薇啞然失笑,「姑姑你傻了嗎?皇上只有皇后一位妻子,並無旁的妃嬪呀!」
挽月萬分驚詫,「怎麼可能?」在她不多的了解里,太子胤礽行二,上頭還有大阿哥胤禔,出自惠妃納喇氏。這會兒應該早生出來了才是!她忽然想到一個人,遏必隆家的女兒鈕祜祿慶琳,康熙後來有位皇后便是遏必隆女兒鈕祜祿氏,只可惜沒福氣當了半年的皇后人便沒了。康熙在民間和後世也落了個克妻的名聲。
「遏必隆大人有幾個女兒?」
「只有一位,你見過的,她同我大姑姑一向走得近。她阿瑪老來得女,寵得不得了,這不還認了我瑪父做義父。」
「這麼說,皇上後宮當真就一位皇后?並無他人?那子嗣呢?」
「皇上如今尚無子嗣。」樂薇抬眼瞧了瞧挽月,「小姑姑,這一片棋我可都吃了。你怎麼心不在焉的?」
和記憶中的一些史料有偏差!並非完全對得上!這麼說,也許這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康熙朝,倒更像是落入了一個平行時空里。挽月在心中狂喜,若真這樣,那簡直是極好!那便意味著,她有機會能改變即將到來的困境,甚至可以扭轉被抄家的命運。
她樂呵呵地笑了兩聲,心下前所未有地鬆弛開來,「光顧著聽你說了,重來重來!我先前遠在江南,平日裡舅舅舅母嚴格,對外頭的事情一概不知。更何況是皇家秘事,到底還是你們生在皇城根兒下的懂的事情多。」
「那倒也是!」樂薇並未起疑心,同挽月繼續開始布起棋子來。
挽月計上心頭,這也不算是解除危機,雖說有些人和時間對不上,但當前鰲拜權勢大、人居功自傲,已經引得康熙忌憚是真的,倘若再這樣下去,康熙遲早下手也會是必然。她所預見的困頓,也正是眼前的困頓,得從哪頭先牽一根線出來呢?
若想解困境,無外乎三種法子:
其一是勸說鰲拜辭官歸隱,徹底交出輔政大臣的權力,這恐怕並不容易。且不說自己在鰲拜心中究竟有沒有分量,對於這樣的權位誰願意完全拱手?
其二,挽月的心不由自主忐忑起來:鰲拜徹底反了康熙,擁兵自立為帝,這是招極其兇險的棋。鰲拜在鑲黃旗一呼百應,在朝中大半京官是他的黨羽。從這點來看,並非完全沒有勝算。況且眼下康熙尚稚嫩,不像順治有多爾袞那樣的攝政王支持,昭聖太皇太后也就是後來諡號孝莊的博爾濟吉特氏,當下站穩不易,所以祖孫倆才對鰲拜的囂張一再忍讓。
朝內有權臣當道,遠處有三藩盤踞,雲南的平西王吳三桂同樣擁兵自重,若是兩方聯合……啊呸呸呸!念頭剛閃過,挽月便在心裡連呸三聲,這下三濫的路子還是不要了。鰲拜的謀士中未必沒有人給他提過,聯合其他勢力,不過依她所看,鰲拜他雖想廢皇帝自己坐龍椅,但並不會背叛清廷與吳三桂攪和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