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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人。」
楚葉依稀也聽到草叢裡的聲音,她手握劍柄,用腳點起地上被積雪壓垮的一根枯枝,順勢朝草叢裡踢去,動作乾脆利落。
一道白色身影倏地竄了出來,又很快沒入林間,在雪地里消失得無影無蹤。
虛驚一場。
「不用怕,是狐狸,狡猾得狠但不傷人。」楚葉說著,「我剛剛采了些果子,有東西吃了。」
白凝沒接她的話,而是盯著她的額角看,鮮紅的液體順著額頭往下流著,流入了面具。「你受傷了。」
楚葉這才想起自己被樹枝刮傷的事,她不以為意,「不礙事。」
進了石洞,楚葉先把果子在火堆旁烤了烤,然後才遞給白凝。
一口咬下去,溫熱的汁液在嘴裡瀰漫開,兩人都露出了久違的笑,果子的味道本是澀的,可吃在嘴裡卻又甘甜無比。
白凝還在意著楚葉額頭上的傷,血都染到了面具下,她卻還不摘下。白凝坐到她身畔,「還在流血。把面具摘了,擦擦血。」
楚葉愣住,來京州以後,她從未在外人面前摘過面具,面具是阿姊幫她做的,大哥也總是說,不要輕易摘下面具,否則會惹上許多麻煩。
她不太明白,摘了面具怎麼就會惹上許多麻煩?但她素來聽兄姐的話。
見楚葉發愣,白凝伸手探去她耳後,準備幫她摘下面具。
楚葉下意識戒備,飛快扣住了白凝的手腕,不過沒用力。
「我生得醜陋……」楚葉急忙又搬出這句話。
「我不怕。」白凝盯著她眼睛,仍舊這麼回答。
楚葉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在白凝的溫聲細語下,她竟然鬆開了白凝的手腕,任由對方輕輕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面具慢慢褪下,好一張「醜陋」的臉,嫵媚精緻,眉眼間卻又帶著一股特別的倔強英氣。
是張讓人一眼忘不掉的臉。
楚葉始終埋著頭,不知道怎麼面對白凝,無所適從。她以為白凝會吃驚,會質問,可沒有——
白凝看著她低垂的漂亮眉眼,只是拿著帕子幫她貼心擦掉血跡。
楚葉納悶,白二小姐淡定得,像就看穿了自己在說謊一般。白凝不說什麼,那她也不說什麼,裝傻便好。
過了會兒。
白凝方才開口問:「疼嗎?」
「我不怕疼。比起劍傷,這點不算什麼。」楚葉說。
「你受過劍傷?」
「那是自然,我身上有好幾處呢。」成日裡刀光劍影,哪會不受傷。楚氏一族以護衛為營生,楚葉也不例外,她在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見識鮮血橫流的場面。
擦乾淨血跡後,楚葉終究沒忍住問了聲:「傷口大嗎?」
「不是不怕疼?」
「我是……」楚葉欲言又止,難為情說出口。她雖總把自己生得醜陋掛在嘴邊,私心卻是愛美的,身上有傷就算了,臉上可不能有。
「不會留疤的。」白凝朝她淡笑說,「就算留疤了,我府上有白玉膏,可以祛疤,不留痕跡。」
楚葉訝異,她怎會知道自己在想什麼?難不成,占卜之術……還有讀心的能力?
擦拭乾淨面具,楚葉又戴上,還是戴上面具更自在。
這幾日下來,洞裡的柴火已經燒完了,最後一丁點兒火苗也滅了。
沒了火取暖,楚葉更擔心白凝虛弱的身子,她小聲問:「冷嗎?」
白凝抱著膝蓋,點頭。
「那,我抱你?」楚葉彆扭著,主動說。
白凝扭頭看看肩側的人,「好。」
得了允許,楚葉又在乾草堆上抱住了白凝,用力摟在懷,這一次她們少了拘謹,都要比昨夜默契。
她們這麼捱到下午,雪終於停了。
「雪停了,我們可以下山了。」楚葉欣喜。
白凝這會兒卻昏沉,她本來就身子虛,這些天折騰下來,她當下幾乎連說話都沒力氣。
「你不能睡,我們現在就下山。」楚葉托住她的臉,喚醒她。
「嗯。」白凝強打起精神。
山里依舊尋不到路,但楚葉還是決定下山。這是唯一的希望。白凝的身體再也拖不下去了,萬一又下起暴雪,就徹底完了。
積雪很厚,舉步維艱,她們行進得很慢。
才出洞口不遠,白凝壓根跟不上楚葉的步伐,嗆進肺里的冷空氣讓她喘不過氣。
楚葉就放慢步伐,牽住她的手,慢慢挪著步子走。
白凝看著漫無邊際的雪林,她走不出去的,即便楚葉固執拽著她,她也不可能走出去。
「我走不了。」
楚葉停下腳步,這時候全憑一絲信念硬撐,「不用走多遠,只要碰到人家就好了,就有救了。你必須跟我一起走,你不一起,我到時候跟誰去討白玉膏,我臉上留疤了怎麼辦?」
白凝費力掙開楚葉的手。
「不行。」楚葉就是不鬆手,她力氣比白凝大。
「你走,聽到沒?」
「一起走。」楚葉堅持。
「你聽聞過吧。」白凝臉上毫無血色,開始喘著氣,每一個字都說得艱難,「我本就是將死之人,就算你今日救我出去,也不過多活個一年半載,有何意義?」
楚葉聽聞過,京州城裡的人都傳言,白府的二小姐才貌雙絕,只可惜是個短命的病秧子,活不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