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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真是夠了。
我疲憊地閉上了眼睛,那之後,一語不發地垂頭掉眼淚,像個真正的啞巴般沉默,決定今天都不再搭理這個反覆無常的孩子。
而對我的眼淚不聞不問,也不顧傷口的疼痛,直哉沉默著再次抓了上來,直到禮堂前才鬆開。
他直直盯著眼前的道路,我看著地面,我們沒有對視、也不會交談。
我和直哉之間,好像有什麼我不理解的東西碎裂了,但沉浸在自怨自艾中的我已無心顧及。
好在,經過家族教育的他跟我都是「好面子」的人。
有些東西或許可以私下爭吵,但絕對不能把它擺上檯面。於是等到了「外人」直毘人面前,我已經用手帕擦淨了眼淚,而直哉也冷著一張臉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直毘人所在的會議室和我的後院裝飾風格迥異,房間內平整地鋪著榻榻米,除盡頭布置有一座壁龕,架子上擺設武士刀、摺扇、掛畫等古董,並無多餘多餘家具。而吊頂處水墨風格的飛龍騰雲駕霧,整個房間顯得威嚴而氣派。
黯淡的陽光穿過障子紙門落入室內,只能堪堪照亮一半地方,格子型的影子落在地上,那形狀與牢籠無二,使人倍感壓抑。
步入其中,我的內心苦悶無比。
家主正坐在那片陰影中舉起酒壺自酌自飲。聽到我的腳步,直毘人停下手頭的動作,抬首朝我露出笑容,直接切入話題問道:
「直哉有告訴你麼?他在和我對練的過程里出現了術式。」
「哈哈,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直哉覺醒了和我一樣的『投影法術』,我由衷為他感到驕傲。」
提起直哉的術式,直毘人臉上欣慰的笑容並非偽裝。而對長老的干涉,他只能無奈地發出嘆息:
「但是長老那邊卻有些意見,嚷嚷什麼『不能讓五條家的人為所欲為,我們一定要有個『影法術』的孩子才行』。」
像極了他同我談及亡妻的去世。
要輪到我了。
難產的慘案會再度發生麼?
我恭順地垂首傾聽,心裡怕得要命,忍不住悄悄抿起嘴唇:
「我和您的婚事提前了麼?」
但太快了,我還沒做好懷孕的準備。
似乎察覺我的忐忑,直毘人露出了安撫的笑容,解釋說:
「原來是這樣的沒錯,但我已經到了這種歲數……參考之前直哉出生的險狀,或許藥物只是一部分原因,高齡的丈夫也會對孕婦造成危害。」
「剛好直哉和我的術式完全一致。所以我想或許可以調整人選。」
如同正在積蓄力量的風暴,不祥的預感在我心中不斷盤旋,等到聽到那個名字時,我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不受控制地向前傾倒,我用雙手撐住上身,吐了出來。
噁心。
這個男人明明不久之前還說著愛我,他在神社的楓樹下口口聲聲訴說承諾,今日就要把我轉手送給他的兒子。
難以形容的荒唐將我的腦子攪成一團漿糊。
無所謂、誰都好,可為什麼偏偏是直哉呢?
好像一直以來,被我珍惜地抱在懷裡,玩過家家遊戲的洋娃娃突然膨脹了身形。他變得比我還大,握住我的手腕,扯動毛線編織的面孔,笑著要求我說——
【泉鳥、來一起玩過家家吧。】
完全超出我的認知範圍。
可直毘人的話還在繼續,他垂下眼眸,憐愛地望著我,語氣縱容而溫柔:
「你吐了麼?真可憐……」
「這是沒辦法的事,你和我結合,生產時說不定會遇到危險,我真的非常珍惜你,也不想再失去妻子了。」
一番勸告完全「從我角度出發」,好像我才是那個不理解苦心的人。
「可直哉不同,再等十年就夠了,他剛好成年,你也二十八歲,是最佳的備孕年齡,我覺得那樣更為妥當。」
「你和他沒有血緣關係,平素關係便十分親近,這種愛轉換一下也可以吧?」
「這是為了你好,你總會習慣的。」
如是循循善誘,他的善意仿佛一座大山,壓完了我的脊樑,叫我無法動彈。
不過婚姻絕對不是兩個人的事。直毘人就算可以略過我,但也會考慮直哉的意見。
遲遲等不到回復,直毘人長嘆一聲,扭頭看向沉默不語的直哉。
「看來我們泉鳥還需要一段時間調整,那麼直哉你的想法是?」
直哉的靜默無形中給予我新的期望,俯身在一堆穢物中的我,忍不住抬首去看我的洋娃娃。
你是我的孩子吧?
你是站在我這邊的吧?
如果這次他願意為我發聲,要我原諒他欺騙我也不是不可以。
對於這種荒唐的事,驕傲如他一定會拒絕,一定會幫我的吧?
——快說點什麼啊!
少年端坐在我的身邊,雙手擺放在膝上,脊背挺直,正坐的姿勢矜貴優雅如同天鵝。
他以平靜地眼神注視自己的父親,張開雙唇回答道:
「好。」
「在泉鳥救下我性命之後,我就打算儘自己的可能去報答她。」
「而且我可不是言而無信的騙子……」
提到「騙子」二字時,直哉倏地發出一聲冷笑。帶著嘲諷的笑意,他以柔滑的京都腔一字一頓地強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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