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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將銀針一根接一根炙烤著,道:“比先前自然好多了,暫時不會有性命危險。但這病無法根治,若是再受什麼刺激,可就難說了。”

    母親聽得我呼喚,抬起眼來看到我,已顯出驚喜無限來,強撐了身子,摟了我垂淚問道:“棲情,你還好麼?”

    我答道:“我自然……很好。只是前些日子受了驚,所以調養了一陣子,現在已經完全好了,所以來看看母親。——安二公子說,若我願意,可以天天來瞧母親。二公子,是不是?”

    我拿子虛烏有的承諾去向安亦辰求證,心下卻篤定了他絕對不會否認。經了午後那一場柔情脈脈的遊戲,他這塊百鍊金鋼一時已成繞指柔,當日的針鋒相對和桀驁不馴一掃而空。

    果然,安亦辰不過遲疑了一下,即道:“是,如果棲情姑娘願意,天天來看夫人也是使得。夫人也該放寬心,儘快調養好身子,我就帶你們進京去。”

    “進京?”我驚訝地重複。

    安亦辰深深望住我,唇邊彎起的弧度又泛出那種讓我討厭的自信和自負:“你不是說,你要住昭陽殿麼?我便讓你搬進去住著!而且,我可以讓你永遠住進去!”

    我打了個寒噤。

    昭陽殿是歷代皇后所居,連皇后所出的公主年長後也必須要搬出去,獨我仗了父母的寵愛,才一直賴在母親身邊不曾離開。他居然說,要讓我永遠住進去?

    母親飛快在安亦辰臉上掠過,喃喃道:“昭陽殿,好啊,有機會,我也想再回去瞧一瞧,只瞧一瞧,也便夠了。”

    安亦辰淡淡一笑,負了手站在窗口,看一對黃鸝兒在煙籠般的碧樹間跳躍,由了我和母親說話,不再插嘴。

    白衣收拾了醫具,瞧了安亦辰一眼,逕自提了出去,竟不曾瞧我一眼。我心裡一緊,又不好說的,只將注意力集中在母親身體上,問她住得怎樣,吃得如何,睡得可安穩?

    到底有安亦辰在,有些敏感的話題,卻不敢提起問起了。

    母親但聽得我以後可以來日日看她,便已好生開懷,至於眼前困境,一時也無可奈何了。

    正絮絮而語間,有侍女連連探頭張望。

    安亦辰皺眉道:“什麼事?”

    侍女答道:“仇將軍在外求見,說是帶了晉公手諭來,立等公子回復呢。”

    安亦辰遲疑了一下,我忙知趣地立起身來,道:“母親,我先走了,明日再來看你。”

    母親應了,卻看向安亦辰,面有憂色。我拍了拍母親的手,示意她放心,方才隨了安亦辰一路出去。

    仇將軍指的竟是仇瀾,他與三年多前一般,著一身黑袍,氣勢凜凜,正等在院門外,一見安亦辰出來,匆匆行了禮,便將一封信函交到安亦辰手中,道:“大公子在滄江以南和宇文昭硬對上了,這次宇文昭也狠下心,想一舉殲滅安氏大部兵力,雙方激戰,死傷慘重。誰知此時瀏王藉口安氏劫掠少帝,無視天下大義,也出了兵,和宇文氏前後夾擊,將大公子的七萬大軍生生圍困在滄南的延陵鎮,晉公特地下了手諭來,請二公子速帶晉州、青州駐軍五萬人前去救援。”

    安亦辰將那手諭拿了,飛速看了,轉而問道:“三弟和亦思他們現在還在與安夏糾纏?”

    仇瀾恨恨道:“可不是。安夏目下分明正對中原戰況隔岸觀火,若我方得勝,根本不敢來糾纏我們;只怕我方一時敗了,才會趁勢東來,趁火打劫!安亦倫那小子,此時藉口安夏騷擾不肯出兵,其實就是在逼二公子你出兵呢,最好大公子和二公子手下的兵都打光了,他才好坐收漁翁之利!”

    107.飛花篇:第二十三章指點山河少年懷(二)

    我才知安氏三子安亦淵、安亦辰、安亦倫雖各有才能,卻也各有機心,連安亦淵大難將至,安亦倫都敢袖手旁觀,視若無睹。只不知安亦辰這個以仁和著稱的貴家公子,又會作何打算。

    安亦辰顯然也有些煩惱,他負了手,在原地來回踱了幾下,忽然頓住身形,道:“立刻調兵一萬,對外聲稱五萬,支援大哥。然後通知父親,竭盡京中所有能召集的兵馬,攻打瀏州!”

    “攻打瀏州!”仇瀾愁意一掃而空,道:“圍魏救趙麼?好主意!只是京中人馬全部集合起來,只怕也不過兩萬。瀏州目前也是兵力空虛,要論對付瀏州,應該很有威懾力。只是晉公為人謹慎,只怕不肯輕易撤空京城,以給他人可乘之機。”

    安亦辰成竹在胸地微笑,本就雍容俊秀的面龐憑添幾分令人心折的睥睨之氣:“你只要告訴父親,我這裡正安排四萬人馬,晝夜兼程趕往京城支援,他那邊自然會放心出兵。他該知道,京城就是空上數日,附近也無人能抵擋住四萬人馬的征伐!”

    “好!”仇瀾的模樣,簡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他的墨藍眼珠煜煜閃亮,笑問:“那麼,這四萬人馬,公子是否打算親自帶去京師?”

    安亦辰掃了我一眼,道:“嗯,我還有事,你和子瑞去就行了。”

    仇瀾此時才想到留心打量我,忽然驚笑道:“原來是棲情公主!這可真是公子的大事了!屬下這裡就先恭喜公子了!也算是多年心愿,一朝達成了!”

    多年心愿,一朝達成?連安亦辰的部下,都知道他的這個“心愿”?

    安亦辰臉又紅了,略有不安地搓了搓手,道:“你們先去吧,有事再找我。”

    仇瀾應了,正要離去,忽然又想起什麼般回頭道:“對了,前兒公子令人去京中把夕顏姑姑接來,正好茉兒說要回娘家,所以叫人將她們一塊兒接來晉州了。估計今晚就快到了吧?”

    夕姑姑!杜茉兒!

    驀然聽到這兩個熟悉的名字,我不由身軀一震,又驚又喜又夾雜些傷感。困在晉國公府後一直未聞得夕姑姑消息,我原以為是安亦辰有意封鎖,不想她卻是給安置在京城;還有杜茉兒,當年宇文弘失了她,差點將我給凌辱了,當時我就想著是不是給那個和杜茉兒有過牽扯的黑衣仇瀾帶走了,直到如今才算得到證實。

    安亦辰顯然感覺到我的震動,微笑向仇瀾道:“若是夕姑姑來了,直接把她接到棲情住處來服侍吧。”

    仇瀾又在我臉上細瞧了瞧,笑道:“是,公子。公子這樣的人物,原只棲情公主才配得起!”

    一時仇瀾離去,安亦辰將手搭於我肩,很親呢地半擁姿態,柔聲道:“棲情,你可願意……和我在一起?”

    他問著短短的一句話,卻接連兩次深深呼吸,倒似十分緊張一般,絕對不像兒戲。

    我心頭怦怦亂跳,再不知該不該繼續哄他。便是他罪該給千刀萬剮,用這種手段都傷他的心,總是不該。何況我和母親的性命都攥在他的手心,一個不好,便可能惹火燒身,死無葬身之地。

    而且,這人太精明聰慧,做得太過,只怕更容易給識破!

    方才那看似死棋的戰局,若換一個人來處置,只怕非得動用千軍萬馬費上無數性命才能擺平,可他不過三言兩語,甚至不需要親自出手,便已安排得妥妥噹噹:出兵一萬號稱五萬救人,是為懾破敵人膽氣,更使瀏王失了必勝信心,再不肯為一場無把握的戰爭犧牲大本營瀏州,圍魏救趙之計於是更易施行。出兵四萬進京只為安定人心,前去打仗的是他父親的兩萬京城駐兵,不論成敗,於他安亦辰手下兵馬絲毫無損,卻能有功無過。這樣,吃大虧的,只剩一個安亦淵。

    安亦淵身為嫡長子,性情也很是桀傲,未必容得了才識在他之上的安亦辰,安亦辰這般聰明人,自然也會小心防守,若有機會讓安亦淵吃幾次虧,想來也是樂見其成;至於安氏第三子安亦倫以及他們的堂兄安亦思,鼠目寸光侷促於防守安夏的一隅,甚至公然不去救助乃兄,顯然不會是安亦辰的對手。

    我正思忖間,安亦辰撫於我肩的手緊了一緊,只聽他溫柔道:“我知道你心裡還在怪我當年迫你太急。給我機會來慢慢彌補,好嗎?”

    我遲疑道:“我要再想一想。”

    安亦辰似有些失望,低了頭,慢慢向前走著,好久才又道:“你可以慢慢想。但仇淵說得沒有錯,和你在一起是我多年的心愿,我不會放棄你,絕對不會!”

    最後幾個字,斬釘截鐵。

    我不由抬起眼來,望向這當初的青澀少年,如今的一方豪雄。他也已立定身軀,溫柔卻不容置疑地望著我,明眸燦若星子,柔情似水卻波濤洶湧,與任何一個墜入愛河的青年男女並無二致,全然不像方才那個談笑間讓一場大戰塵埃落定的少年霸主,不覺心神一顫,已是惘然。

    只那一瞬猶豫,我已被安亦辰擁入懷中,緊緊擁住。

    正是心亂如麻不知是不是該將他推開的時刻,我看到白衣從我住的院中走出,有些木然地望著我與安亦辰相擁,等眸光與我相對時,頓時淒冷一笑,返回縮回了院中。

    108.飛花篇:第二十三章指點山河少年懷(三)

    白衣!

    我大驚失色,一把推開安亦辰,道:“我累了,要睡會兒,二公子請便吧!”

    在安亦辰詫異的眼神里,我猛地衝進自己的院落,反栓了門,見到小九、小素迎上來,厲聲喝道:“不許來吵我!”

    然後返身進了臥室,將門砰地關了。

    她們今日經了午間的事,多少也知道了安亦辰待我不同尋常,見我發怒,自是不敢輕易驚擾。

    而我也不怕她們驚擾,我只怕白衣生氣。驚惶地四顧,果見白衣立於桌前食盒旁,盯著窗外漸濃的暮色,臉色黯沉。

    這便是我那灑脫不羈絕世出塵的白衣麼?他的眸子一向雲淡風輕,何曾這般陰霾密布含憂蘊愁?

    “白衣,白衣!”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從身後擁住他,央告道:“白衣,你別生氣,是我錯了!我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我絕對不會再讓他碰我一根指頭!”

    白衣折轉過身,反手將我輕輕擁了一擁,然後放開,微微笑了一笑,道:“我沒有生氣。我知道我的棲情聰明,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他越說不生氣,我越是不安心,我撫著他蹙緊的眉心,垂頭喪氣道:“你騙我,我知道你因為我很不開心。”

    白衣摸了摸我的頭,輕笑道:“我沒有不開心,你乖乖的,去把那些藥和新鮮桂圓羹給吃了。”

    他幫我將藥和羹湯排在桌上,很溫和地拍了拍我的肩,袖手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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