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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牙上了馬,那廂又有人問道:“頭兒,這個安亦辰怎麼辦?”
領頭男子笑道:“三公子說過了,他死活不論!咱們勞累半天,就消遣消遣吧!”
我抽了一口氣,尖叫道:“你們打算怎樣?”
那些人已將安亦辰後背的繩子解開,卻將雙手和雙腳用繩子纏了一道又一道,安亦辰眸中明顯閃動怒火,卻沒有一絲懼色,只向著捆縛他的黑衣人怒目而視。
等我發現眼看著一名黑衣男子躍身上馬,將那串長繩繫於馬鞍之上,把安亦辰整個身體拖倒在地上,開始拍馬時,終於驚恐地尖叫起來,一躍從馬上跳下來,直撲過去,叫道:“你們放開他!快放開他!”
他本已疲累重傷,若給這樣拖曳個三五十里,還能活得了嗎?
我嘶聲叫著,往安亦辰的方向飛跑。
而在眾人鬨笑聲中,安亦辰的身體,顛簸著飛快向前滑去,一路黃灰迅速將他的身影籠罩。我似乎聽到他痛苦地壓抑在喉中的悶哼和呻吟。
“安亦辰!亦辰!亦辰!”
我瘋了般向前追著,如同追逐著我自己的生命。
我不能讓他也離我而去,不能!
我向前飛奔著,幾乎不再把腹中的胎兒放在心上。這一刻,沒有人比安亦辰的生命更寶貴!
“頭兒!那女人瘋了啊!”
“快,讓她睡一會兒吧!”
有人大踏步趕過來,一塊香氣濃郁的帕子掩住了我鼻。
慘白的弦月在眼前晃蕩,如同拉長了的淚滴形狀,漸漸模糊……
“……差不多是這裡了吧,頭兒?”
“就這裡吧,也有四十餘里了。那女子醒了麼?”
另一種很清新的味道,正持續在鼻端縈盪。我的四周,似乎都是軟軟的,卻叫我動彈不得。
我用力掙了掙,立刻有人在我身後道:“頭兒,她醒啦!”
我睜開眼,正見自己被從一團錦被裡解開,小心地放到地上。
我的腳很軟,幾乎站立不住,腦中也綿軟得一時想不起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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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本篇的更新,皎在評論區留了言,題目是:“回復baobao20060222以及所有等皎文等得很辛苦的親們”。那個,我也不說啥了,不管大家會不會繼續追文,皎都在此說一聲:謝謝!面對文後大篇的評論,皎很慚愧,真的很慚愧!
163.碎塤篇:第四十章棲情有日君須憐(二)
直到我看到了前方馬匹下的那個看來已毫無生命跡象的男子,腦中轟地仿佛有把火燃燒起來。
“安亦辰!”我幾乎是連滾到爬,迅速蹌到安亦辰跟前,用力地推著他。
他所穿的那襲傳令兵衣裳已磨得不成形狀,渾身被褐黑的灰塵和血漬汗液漿滿了,看不出皮膚的原色來,只有不斷撲入鼻中的血腥,教我猜疑著他的鮮血是不是已經流得光了。
我捧過他的頭,擦著灰塵,撫著他慘白的臉,驚懼顫抖地叫道:“安亦辰,安亦辰,你醒醒!亦辰,亦辰!”
安亦辰的胸口開始微微起伏,睫毛微微顫動。
我連忙放緩聲音,柔聲在他耳邊喚道:“亦辰,亦辰,我是棲情,快醒來啊!亦辰!”
星眸半啟,努力泛出一絲笑意,安亦辰喑啞著低低的嗓子,輕輕應我:“棲情……”
他一張唇,乾涸的嘴唇立刻開裂,滲出粒粒鮮紅的血珠來,更讓臉色和唇色慘白得怵目驚心。
“亦辰,亦辰!”我輕輕喚著,用自己嘴唇,去濡濕他的唇,舔去那叫我害怕的血珠。
安亦辰無力地回應著我,低不可聞地說著什麼。
我忙將耳朵附到他唇邊,道:“你說什麼?”
安亦辰眸中柔情涌動,勉強振作著,虛弱地盡力吐著字:“亦辰,是你對自己夫婿的稱呼麼?”
我的淚水一下子涌了出來,撲簌簌滴在他的面頰,然後用力的點著頭,道:“對,對,亦辰,你是我的夫婿。你永遠都是我的夫婿!”
安亦辰便笑了,笑得喑在嗓子裡暗沉地咳嗽:“棲情,我是認真的,你不要騙我。”
我拼命地搖頭,撫摩他的臉,哭叫道:“我也是認真的,我不騙你!我皇甫棲情是安亦辰的妻子,今生今世,絕不負你!不管你是皇帝,還是囚犯,你都是我的夫婿,永不改變!”
安亦辰身軀震動,只能微側著臉,用唇輕輕在我面頰摩挲著,哽在喉中低嘆:“那麼,亦辰死而無撼……”
“呵,生生死死,還真蠻感動人的!”領頭男子冷笑道:“不過姑娘,你已到了你該到的地頭,也該讓我們帶他回去交差了吧?”
我恨痛得渾身顫抖,緊緊抱住安亦辰的頭,叫道:“他已經快要死了!你們還要怎樣?”
領頭男子咂著嘴道:“對不起姑娘,咱們得到的命令,是死生不論帶回去!來人,準備起程!”
這群魔鬼,他們打算再把安亦辰這樣拖回越州城麼?
“不!不行!你們要帶他走,除非從我屍體上踏過去!”我俯了身子,湊到安亦辰耳邊呢喃道:“亦辰,我陪你一起死,好不好?”
安亦辰的身體又是劇震,迅速而激昂地吐字:“不!不要!”
他的黑眸張開,那樣疼痛憐惜地望著我:“棲情,你快走……”
領頭男子顯然已經不耐煩起來,沖我冷笑道:“你再攔著,是你自己找死,便是死了,三公子也怪不得我們!”
我的牙齒上下亂磕著,悲涼而恨毒地望著眼前的魔鬼,將安亦辰的頭更緊地擁住,擁住,感覺他依然溫暖的體溫。
我便是死,也絕不能把安亦辰丟給他們。若交給他們,一個時辰之後,只怕安亦辰已經是具冰涼的屍體了。
領頭男子見我不想讓步,哼了一聲,道:“起程!”
眼看他們就要拍馬徐行,將我也一起拖倒時,忽有人驚道:“頭兒!後面有騎兵!”
領頭男子怔了怔,道:“胡說,這裡全是我們越州的地頭,哪裡來的別處騎兵!”
話猶未了,我一抬頭也看到了黃塵滾滾,足有四五十騎,看穿著像是商人,但這些人手中,分明個個持刀杖戟,明光閃耀。
我心裡一動,趁了他們注意力俱給這隊騎兵引開,迅速拿起一直暗藏身側的短劍,飛快割著縛了安亦辰扣於馬上的長繩。
這時,我已聽到了黑衣人中驚呼:“天,是安氏人馬!我看到了仇瀾和茹晚鳳!”
“他們難道敢在這裡動手?準備對敵!放信號求援!”
馬蹄交錯,廝殺吼叫聲迅速響起。
我已割斷繩索,緊抱住安亦辰,用力向路側用力一滾,但見黃塵揚處,雙方人馬立刻交上了手。
雖在宇文氏所轄區域內,但黑衣人放出的信號顯然一時起不到太大作用;安氏人馬來的都是高手,出手兇悍,人數又比黑人多了三四倍,黑衣人哪是對手,聽那領頭男子道:“先撤!”已虛晃一招,徑向後撤去。
頭兒一撤,黑衣人更是敗落,但見安氏那些人絲毫不讓,惡虎般追擊過去,但聽慘叫連連,不時有黑衣人中刀落地的聲音。
仇瀾已當先衝到我跟前來,只將安亦辰看了一眼,便驚呼一聲,迅速斬斷依舊緊緊捆縛他手腳的粗大繩纜,展開雙臂將他抱起來,沖我道:“棲情公主,我先送二公子到前面鎮子療傷,公主可隨他們緩緩而行。”
我也知安亦辰傷勢萬萬耽擱不得,點一點頭,勉強站起身來,眼看他將安亦辰放於馬背,腳下陣陣發軟,一旁立刻有個少女扶住我,道:“公主,小心些!”
我回頭一瞧,卻是眉目極清宛的女子,依稀有幾分面熟,不覺詫異。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我叫茹晚鳳,是茹晚蝶的妹妹。公主應該曾見過亡姐。”
我立刻想起那個刺殺宇文昭未遂死去的那個晚蝶,果然是姐妹,長相有四五分相似。因心中一直敬重那晚蝶姑娘,也便覺得這茹晚鳳親近起來,勉強笑道:“妹妹,帶我去前面鎮上找亦辰吧。我已……騎不動馬了。”
164.碎塤篇:第四十章棲情有日君須憐(三)
晚鳳將我半抱半扶上了馬,揀起黑衣人裹我的錦被,依舊把我小心裹了,和兩名安氏便裝高手,緩緩驅馬而行,先行帶了我離開正廝殺著的戰場。
但我們到了前方鎮子,連問幾個醫館,並未聽說有人受傷前來救治,心內不由焦急。
晚鳳安慰道:“或者他們避人耳目,找了哪家比較偏僻的大夫家救治了。有仇將軍在,公主放心好了。”
我想起安亦辰手下那班剽悍的兄弟,略放開心懷,問道:“你們怎麼來了?”
晚鳳笑道:“我們回了滄北,等了兩日也不見公子回來,叫人去打聽,發覺公子帶了你所行方向竟是越州,非常擔心,所以立刻分批喬裝重回滄南,一路追來了。”
“嗯!”他們為安亦辰安危深入敵境千里救援,必然也是十分危險。可最危險的,是那叫我牽掛得五臟六腑都扭結起來的安亦辰。我低了頭道:“若是你們再早來幾個時辰,早來幾個時辰就好了。”
若是再早來些時候,安亦辰斷不會給折磨到那等地步。如果這次他有個好歹,叫我今生今世,情何以堪!
晚鳳眸光閃爍地望著我,遲疑道:“公子……公子應該不會有事吧?他的身體壯實,又有武功底子,只要沒有致命傷,應該不會有事。何況仇將軍又怎肯讓他出事,必然安排得好好的。”
很多時日以後,我才悟出,晚鳳此時的話是別有所指,可惜,我只是滿心滿眼,都是安亦辰淪落馬下那慘白溫柔的面龐,心痛如絞。
其他人陸續趕來,聽說未找到安亦辰,也不見太多慌亂之色,都道仇瀾必定帶他到別處救治了,因我面色難看,反將我送到大夫處診治,卻道是心力交悴,已牽動胎氣,要好生靜養。
晚鳳已自笑道:“怪不得公子舍了命也要伴在公主身邊,原來卻是這個緣故。”
眾人更是相對而笑,再不多言,只是雇了最好的馬車,讓我喬裝作富家小姐,分派了幾個人隨在我身後充作家人侍僕,其他人分散開來,或往前方尋找安亦辰和仇瀾行蹤,或隱在我馬車周圍小心看護。
那茹晚鳳身手之高,不在乃姐之下,本是安亦辰手下一員女將,此時已純粹充作了我的侍婢了,端茶倒水,洗漱吃喝,服侍得無微不至。